「燕姬,不要哭,都怪我,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案母的影像淡去了,像被風吹散的雲,慢慢地,飄離他夢里。
他無助地望著那逐漸遠去的影。
「爸,媽,你們肯原諒我嗎?」
回應他的,依然只有沉默,他拚命睜大眼,拚命想認清父母臉上最後的表情。
那會是個微笑嗎?他們……不責備他嗎?
他追上去,徒勞地想抓住兩人最後的形影,他著急地往上爬,卻在雲霧中遇見了燕姬的倩影。
她靜靜看著他,清亮的眼,像在笑,又似在哭。
他顫顫地伸出乎,想踫她,卻又怕自己抓不著,雙手猶豫地停在半空中——
燕姬,你還能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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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取消了。
窗外,晴空萬里,原本是一個極適合接受眾人祝福的好日子,但現在,燕姬只能站在窗邊,默默地看遠山翠巒。
江成峰坐在床上,面前一張小茶幾架著燕姬親自送給他的早餐,他一手拿著吐司,一手端著杯咖啡,卻忘了吃喝,只是呆看著自己的女兒。
她心情不好。
江成峰再遲鈍,也看得出女兒在哀悼自己的愛情,哀悼那場臨時取消的婚禮。
「燕姬。」他忍不住放下早餐,輕聲喚她。
「什麼事?」她定神,回過頭來,唇角溫暖一牽。
「燕姬,你老實跟爸爸說,你是不是還在想楊恩典那小子?」他直截了當地問。
她愣了愣,不說話,忽然黯淡的眼神,卻很明顯流露感情的歸向。
江成峰胃一擰。「你听我說,燕姬。」他急促地想提振女兒的精神。「這樣吧,爸爸答應你把許文彥找回來,我不再反對你跟他在一起了,你如果真的想嫁給他也無妨,爸爸祝福你們。」
「爸,你在說什麼?」燕姬愕然。「怎麼突然提起文彥?我跟他已經是過去式了。」
「沒關系的,燕姬,只要你開口,我馬上派人把他找回來。」江成峰溫聲保證。
他知道女兒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但這是他權衡之下,所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他活不久了,與其讓女兒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給騙了,不如把她交給一個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成名的窮畫家,至少許文彥愛燕姬,而楊恩典只是利用她的感情。
他一定得想辦法救燕姬月兌離那小子的魔掌……
「爸,不用了。」燕姬瞅著他,仿佛領悟了父親的打算,冷靜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再跟文彥復合的。」
「為什麼?你以前不是很愛他的嗎?不是還堅持要嫁給他?」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想嫁的人,只有恩典。」
楊恩典!
江成峰憤憤地在心底詛咒這個名字。「他只是在利用你啊!你別被他騙了,你現在只是一時放不下他而已,你一定可以忘了他的!」他焦急地想說服女兒。
但燕姬只是不為所動地看著他,微微地笑。
她這笑容太冷靜了,冷靜得教江成峰背上冷汗直冒。她怎麼一點也不激動呢?經過前天晚上那一切,為什麼她現在還能如此鎮定?
「爸,你听我說。」燕姬在床沿坐下,反過來要父親靜听她說話。「你知道為什麼之前你要我跟文彥分手,我幾乎沒怎麼樣反抗就答應了嗎?」
「為什麼?」江成峰愣愣地問。
「因為其實我並不確定他對我到底抱著什麼樣的感情。」燕姬苦笑。
「你的意思是你不確定許文彥愛不愛你?」
「一開始也許是愛的,可是到後來,我愈來愈不確定這段感情。我總感覺,它好像是莫名其妙而來,有一天也會莫名其妙地去。」她頓了頓,悠悠地回想當時。「你派恩典送支票給他那次,他狠狠罵了我一頓,要我不要再拖累他,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累了。一段感情的維系不能只靠某一方,如果對方已經失去了意願,我再怎麼堅持也沒用,對嗎?」
「那小子……罵你?」江成峰從來沒听女兒說過這一段,頓時大怒,咬牙切齒。「他好大的瞻子!竟敢罵我的寶貝女兒!」
「你別生氣,爸,我沒事的。幸好他那一次罵醒了我,我才有勇氣割舍那段感情,再加上——」燕姬驀地停頓。
「加上什麼?」
「加上那時候有恩典陪在我身邊。」她垂下眼,有些羞澀又很甜蜜地笑。「其實我那時候就已經偷偷對他心動了。」
「他是在利用你!」江成峰急得變了聲調。「他是算好時機乘虛而入的!謗本不是真心對你好。」
「爸,你別這樣,別著急。」燕姬嘆息,擔憂地望著父親。「你身體不好,別這樣動氣。」
「可是——」
「你放心,如果你不贊成的話,我不會嫁給恩典的。」
「你、你真的願意保證?」江成峰不敢相信。
「嗯。」
是因為他的病吧?因為他活不久了,所以燕姬才不忍忤逆他。
江成峰很快便明白了女兒的心思,他不自覺地有些歉疚,又極心疼。「燕姬,你別擔心。」他伸手撫模女兒頭發。「爸一定會替你安排好未來的生活,一定不會讓你吃苦。」
「我知道。」燕姬柔聲說。「我知道爸很關心我。」
「乖女兒。」江成峰喃喃地喚,胸口揪擰。
燕姬起身,搬開小茶幾,然後重新坐下,握住案親的手。「爸,我答應你,一定不會違背你的意思,但你能不能听我說說心里話?」
「你說吧。」
燕姬堅定地直視父親,許久,才輕輕揚聲。「恩典他……真的很愛我。」
「燕姬!你——」
「你別急,爸,听我說完嘛。」燕姬以撒嬌的方式壓下父親的激動。
「好吧。」江成峰拿她沒辦法,縱然心里干著急,也只好暫且捺下性子。「你說吧。」
「你知道我曾經為了他拿支票給文彥的事,氣得打了他一巴掌嗎?」
「什麼?!」江成峰不敢相信。
「他一點也沒有生氣。」燕姬低語,在憶起與楊恩典的過往時,胸窩暖暖地流過甜蜜。「不但沒生氣,還只關心我的感受——」
溫柔的言語如流水,一句句婉轉流泄,燕姬開始告訴父親,關于她跟楊恩典的一切。
他是如何激起她好勝的心理,如何讓她又不甘又心動,如何在她以為他會毫不留情地嘲弄時,卻反而給予她溫暖的勸慰,他如何在她摔下來時,不惜以自己的身體當肉墊,又是如何不顧自己性命,自呼嘯而過的車輪邊解救她。
他精心安排每一次約會,甚至親自下廚,只為了討她歡心。
他三年來一直默默捐款給基金會,就算對小時候苛待他的叔叔一家人,他也幾次伸手相救。
「……他真的對我很好,爸,這兩天我冷靜下來,想了很多,我還是覺得恩典是真心愛我的。」
江成峰不說話,他陷入了深思。
「也許恩典一開始接近我,的確是為了報復,但我相信,他現在對我的感情是真的。」
「你真的這麼認為?」
「嗯。」
江成峰沉吟。說實在的,他可以想出千萬個理由來反駁女兒的執念,但他想起了前天晚上,當他痛罵楊恩典的時候,恩典只注意著燕姬的眼神。
那眼神,滿是擔憂與自責,他像是極端後悔,後悔自己傷害了心愛的女人……
「爸,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發現瑞成的報表嗎?」燕姬忽問。
江成峰一震,回過神。
「那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了。」燕姬幽幽地說,直視父親。「如果恩典真打算把瑞成做假帳的消息泄漏出去,早就該那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