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昱鴻。」機械化的聲音從她嘴里吐出來,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
「什麼事?」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她木然地問。
「昨天晚上?怎麼,查勤啊?」緊繃的嗓音听得出來有些不悅。「有話等下再說,我在開--」
「你向郭雨真求婚了,對不對?」直到這話問出口,初蕾才感到自己又恢復了知覺。她的手在發抖,喉嚨發酸,胸口悶悶地發痛。
程昱鴻沈默半晌。「是郭雨真告訴妳的嗎?」
「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只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他沒說話,像是正思索著該怎麼跟她解釋。過了好片刻,當初蕾以為他打算就這樣折磨她到天長地久時,他總算開口了。
「這件事我本來打算晚上告訴妳的,沒想到妳會先一步知道。」
初蕾心一沈。他果真向她求婚了!
「听我說,初蕾,這只是緩兵之計,妳也知道我很需要盈泰的貸款。」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打算利用她,並沒想要真的跟她結婚嗎?」她奇怪自己怎麼還能理智地繼續追問。
他再次沈默。「我會想辦法拖延婚事,不過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初蕾胸口如遭重擊。「你真的要跟她結婚?那我……怎麼辦?」
「我不會虧待妳的,初蕾,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妳。」他允諾。
「怎麼照顧?」她忍不住諷刺。「把我養在金屋里做情婦嗎?」
他听出來了,語氣跟著森郁。「只是暫時而已。我答應妳,等喜福的情況好轉,我馬上跟她離婚。」
「你之前也說過,你跟她約會只是敷衍而已。」她已經無法相信他了。
「妳這意思是不相信我嗎?」他厲聲問。
「你要我怎麼相信?」她傷心地反問。
「妳不是答應過我嗎?妳會一直相信我!」他指責似的低吼。「妳忘了嗎?」
「……我沒忘。」
只是她的心,涼了。
沒想到她愛上的,竟是這樣一個卑鄙的男人。
他可以一邊跟她親熱,一邊跟另一個女人上床,而她肚里,居然還懷著他的孩子。
等他跟郭雨真結了婚,她遲早有一天也會懷孕……
酸嘔感猛然襲上初蕾喉頭,她伸手摀住嘴,眼眸強烈刺痛。
「妳一向那麼善解人意,我以為妳會明白我的苦衷。」他說話的聲音像從齒縫間逼出來。
她霎時全身冰透。他這是在責怪她?
「電話里說不清楚,晚上我再慢慢跟妳解釋,妳等我,听到沒?」他霸道地囑咐。
她沒回答,手機松落在地,電池蓋與機殼分了家。
她看也不看一眼,漫步踏入雨簾里。
沉重的雨點宛如炮彈,一顆顆在她身上爆開,她全身都痛,從完全看不清的眼,到碎成一片片的心。
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這件事,她其實一直隱隱約約知道,只是她從來不肯好好正視。
直到今天,這個男人為了保住家族事業,決定迎娶另一個女人時,她才不得不承認與他的相識從頭到尾都是個錯。
一個美麗得教人哀傷,卻也丑陋得教人失望的錯誤。
上流社會的兩性游戲,不是她能理解的,她只知道愛一個人就要專一,而婚姻是一生一世的誓言。
她不能理解為了利益而結婚,更想象不到一個女人結婚後發現自己的丈夫在外面金屋藏嬌時,心中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像郭雨真那樣高傲的千金小姐,能允許這樣的事嗎?
就算對方能忍受,她自己的良心也過不去!
如果她的幸福,必須傷害別人才能得到,那她,如何能要?
這種充滿謊言的幸福,她要不起--
初蕾茫然地走在街上,雨點和淚水,在她眼前朦朧成一片,她什麼也看不見,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像木頭人似的走著,全沒注意到自己正身陷下班時刻的車陣里,四周喇叭聲此起彼落地狂嘯。
忽地,一輛轎車強行轉彎,另一輛車閃避不及,車頭一轉,車身狠狠擦撞過她。
她無助地癱軟在地,意識霎時昏厥,雪白的衣衫,以及從她雙腿間,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在蒙蒙雨霧里,顯得格外淒迷--
第七章
當初蕾恢復意識時,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片蒼白。
蒼白的天花板,蒼白的被單,以及坐在床畔守著她,臉色也同樣蒼白的男人。
男人長得十分好看,眼神內斂溫煦,全身上下帶著股斯文沈穩的味道。
「妳醒來了。」見她悠然醒轉,男人總算安下了心,眼眸染上淡淡笑意。
她呆呆望他,奇怪他的笑容競讓自己感覺奇異的安心。「你是誰?」
「敝姓黎,黎翼恩。」男人簡短地自我介紹。「剛剛真不好意思,都怪我太不小心,撞傷了妳,還差點害妳流產。」
「流產?」初蕾一震,驚彈起上半身。「這麼說我真的懷孕了?那寶寶呢?寶寶沒事吧?」
「寶寶很平安。」黎翼恩趕忙安撫她。「醫生說妳只是稍微動了點胎氣,在醫院休息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喔。」初蕾惘然。
她月復中的小生命沒事,還平安地活著。她放下心,又忽然悲從中來。
她為最愛的男人懷了孩子,可是他卻即將娶別的女人,這孩子,終究只能成為私生子嗎?
「妳別擔心,只要好好靜養就沒事了。」黎翼恩繼續安慰她。
她點點頭,勉力朝他一笑。「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應該的,是我的錯啊。」黎翼恩再次致歉,頓了頓。「對了,還沒請教小姐貴姓芳名?要不要我替妳通知妳先生來看妳?」
她先生?
初蕾黯然垂下眸。「我姓梁,梁……莉莉。」出于某種想逃避的心思,她下意識地不想道出真名,隨口將英文名改成中文。「我沒有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就行了。」
「那怎麼可以?」黎翼恩不贊成地蹙眉。「至少讓妳的家人來照顧妳。」
家人?初蕾語氣更加蕭索。「我媽要是知道我懷孕了,一定會很煩惱的,我不想驚動她。」
黎翼恩凝望她,眼底掠過一絲了然,他體貼地不再追問。「那麼我留下來陪妳吧。」
「你留下來陪我?」她愕然。
「妳一個年輕女孩,又懷孕又受到驚嚇,我怎麼能把妳一個人丟在這里?」他溫文地微笑。「反正我也沒什麼要緊事,留下來陪妳說說話也好。」
她怔怔地望他。為什麼這陌生男子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竟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可是不知為何,雖然她與他只是初次見面,她卻覺得自己可以信任他,甚至有股沖動想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說給他听。
她看著他,眼眶不知不覺紅了。
他彷佛也看出了她心情的激動,起身倒了杯溫水給她。「喝一點,鎮定一下。妳肚子餓嗎?想不想吃東西?」
她搖頭。
「那麼妳說吧。」他柔聲鼓勵她,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听著。」
眼淚霎時決堤。
她忽地崩潰了,再也無法假裝堅強,迷蒙著眼,哽咽地對一個陌生男子和盤托出心事。
她告訴他,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可他,卻為了家族事業,決定與另一個女人結婚。
她能明白對方的苦,卻無法說服自己用謊言編織兩人的未來。
與其彼此傷害糾纏,她寧願選擇離開。
她說著的時候,黎翼恩只是靜靜地听,溫文的眼很包容地看著她,握住她的手傳來關懷的暖意。
拉拉雜雜道出原委後,她接過他遞來的紙巾,吸了吸鼻子,覺得心情好多了。
「妳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黎翼恩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