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太過分了!程昱鴻!」一記右鉤拳不由分說揮過來,狠狠擊中他下巴,他踉蹌地退了幾步。
「初蕾是我親妹妹,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女人!」黎翼恩炯亮的眼滿是怒氣。
他震驚。「初蕾是你……妹妹?」
「沒錯!她失蹤了二十年,我們終于找回她了。」
他惶然望向初蕾。「他真的是妳……哥哥?」
她點頭,眼淚如流星墜落。
他一震,胸口被那失望的淚燒灼出一個個荒寂大洞。他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
「你現在知道了,初蕾是我們黎家的女兒。」黎翼恩冷淡地盯著他,一字一句撂下話。「從今以後,她不是你踫得起的女人,請你別再來糾纏她了!」
他凍立當場,整個人如墜冰窖。
他做了什麼?
他竟然對初蕾說出那些傷人的話,簡直不可饒恕!
程昱鴻端著酒杯,懊惱地喝了一口又一口,酒精在他胸口猛烈地燒,帶來的不是暖意,而是讓人透不過氣的驚懼。
他以最卑劣的方式,傷害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他永遠忘不了她離去時,投給他那記悲痛又失望的眼神。
他傷了她,而她,對他失望。
他對不起她。
「該死!」程昱鴻握拳撾牆,指骨被這猛烈的撞擊撞得發疼,他卻毫無所覺。
他能感受的,只有初蕾對他的失望,只有那寒徹骨子里的恐怖。
除了父親去世當晚,他不曾感受到這樣的驚怖,而這回少了她溫柔的慰藉,他更感覺如陷地獄。
他要失去她了--
他一直樂觀地以為她永遠會支持他,永遠會留在他身邊陪伴他,他沒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她。
沒想到那總是溫婉的女孩也有倔強的時候,沒想到她如此堅決地不肯以傷害別人來成就自己的幸福。
他以為她會一直愛他,看來是他太狂妄了。
他對她說謊,殘酷地辱罵她,他憑什麼以為她會永遠愛他,永遠等著他?
他憑什麼強索她的愛?他從沒真正為她做過什麼,只會強求她理解自己、支持自己。
他錯了,錯得離譜……
「你在干什麼啊?昱鴻!沒事干麼喝這麼多酒?」母親驚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回過頭,醉眼朦朧。
「管家告訴我你一個人躲在書房里喝悶酒,我還不相信。」程夫人又急又氣。
「快別喝了!」
他半倒在沙發上,任由母親搶去酒杯。
那頹然的身影令程夫人皺眉。「你到底怎麼了?兒子,心情不好嗎?」
他不語,澀澀撇唇。
「該不會是為了婚事在煩惱吧?」程夫人重重嘆氣。「我知道你很不甘願娶雨真,但婚事都說定了,你就面對現實吧。」
他默然垂首,不知在想些什麼。
程夫人更加擔心。「其實也沒什麼,你要是真不喜歡她,大不了結婚以後各玩各的啊。」
他訝然抬眸,眼底閃過嘲諷。
「怎麼了?干麼這樣看我?媽哪里說錯了?」
「妳不覺得這樣做,很對不起雨真嗎?」
「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程夫人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這世上多得是這種夫妻!你爸跟我不就是這樣?相信雨真那孩子也看多了,不會大驚小敝的啦。」
「妳不怕她傷心嗎?」
「有什麼好怕的?」程夫人冷情地撇撇嘴。「難道你怕嗎?」
程昱鴻瞪著窗外深沈夜色。「我本來也以為自己不怕的。」他喃喃地、自嘲地低語。「我現在才明白,我其實怕的,怕透了。」
「你說什麼?」程夫人沒听清。
他回過頭,目光沈郁。「不是所有人都當愛情跟婚姻是一場游戲,媽,有些人,是很認真的。」
「那又怎樣?」程夫人迷惑。
「那代表我也必須很認真。」
「嗄?」
「唯有認真地面對一切,我才能重新贏回她。」程昱鴻堅定地低語,俊唇微勾,眼底酒氣散去--
「我決定取消婚約。」
自從回到黎家後,初蕾便過著宛如公主般的生活。
黎家上自老女乃女乃,下至管家佣人,人人將她捧在手掌心,當成最嬌弱的花蕾來呵護,連稍稍大聲跟她說話都好像舍不得,生怕嚇著了她。
黎家人當她是失而復得的寶貝,每個人都疼得不得了,無條件地寵她愛她,她感動不已,也想以讓自己全心全意地幸福快樂來回報,但心里終究放不下那個傷了她的男人,難免郁郁寡歡。
她並不是如表面那麼開心,全家人都看得出來,黎女乃女乃以為她是放不下養母,還熱心地提議是不是接她來台北黎宅住。
「不用了,女乃女乃。」初蕾替養母拒絕女乃女乃的提議。「之前爸爸和大哥跟我回台南見媽時,也問過她的意思,她說她住邊了台南,不習慣台北。」
「會不會是不好意思呢?」黎女乃女乃探問。「其實她不必介意的,我們黎家每一個人都歡迎她。」
「不是這樣的。」初蕾搖頭,勉強一笑。「媽真的不習慣台北,而且我那些表哥表姊也都因為工作不住在家里,阿姨也希望我媽能留在台南陪她。」
「這樣啊。」黎女乃女乃略感失落,偷偷打量她沈郁的眼色,跟著心疼地蹙眉。「初蕾,妳坦白跟女乃女乃說,是不是住在這兒有什麼不習慣?妳別客氣,盡避說出來。」
「沒有啊,沒什麼不習慣的。」她急忙否認。
「還是有誰惹妳不開心了?」
「怎麼會?女乃女乃--」她驚喊,見老女乃女乃一副擔憂狀,不覺愧疚。「妳別誤會了,女乃女乃,我很好啦。家里每個人都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不開心?」
「妳別瞞著女乃女乃了。」黎女乃女乃老眼清明。「妳開不開心,女乃女乃一眼就看得出來,妳就別強顏歡笑了。」
她一窒,說不出話來。
老女乃女乃嘆氣,還想再說什麼,剛洗完澡的黎萬里走進客廳,笑問︰「妳們祖孫倆聊什麼呢?」
「爸。」初蕾低低喚了一聲,還有些害羞。
被她這麼一叫,黎萬里總是嚴厲的臉部線條頓時柔和,俊頰居然還有點紅,顯然十分樂開懷。
他在沙發上坐下,溫柔地注視女兒。
「听說妳這幾天老待在家里沒出去?是不是嫌無聊啊?這樣吧,反正妳二哥也閑閑沒事,我讓他帶妳出國旅行如何?」
「不用了,二哥忙著作曲,別麻煩他了。」
「陪自己的妹妹玩,有什麼麻不麻煩的?」黎萬里嘴角一撇,對兒子可比對女兒嚴苛許多。
「真的不用了。」初蕾柔聲說道︰「我在家里有女乃女乃陪我就行了。」撒嬌地偎向老女乃女乃。
「乖孩子!」黎女乃女乃順勢摟住她,樂呵呵地拍她的肩。
黎萬里瞇起眼,看著祖孫倆膩在一塊的甜蜜樣,表情竟像有點嫉妒。他咳兩聲,強迫自己擺出大男人的風度。
「既然這樣,爸爸也不勉強妳了。只是妳啊,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地方就老實說出來,別放在心里,說出來我一定想法子替妳解決。」
「爸!」初蕾望著父親,又是感動,又是歉疚。
「妳放在心里不說,我們反而替妳著急,妳懂嗎?」黎萬里難得展現耐心,和顏悅色地開導她。
初蕾更加愧疚,沒想到自己為家人帶來這麼大的煩惱,他們每一個人都真誠地關心她,她卻一直欺瞞他們。
她心揪擰,不覺想哭。
「爸,女乃女乃,對不起,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們。」
「什麼事?」總算等到她願意坦白心事,黎女乃女乃跟黎萬里都是松了一口氣,端坐好準備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