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收錢。我們才剛簽了約,你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他要跟她算錢?剛剛的稱贊只是計費的甜言蜜語?
「所以你並不是真的覺得好吃,」她喃喃。「只是哄我。」
「當然是哄你。這也是身為契約情人的責任,不是嗎?」他冷冷撇嘴。「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你沒听過嗎?」
心鳥跌倒在地,遍體鱗傷。
「原來你不是說真話,原來你只是騙我。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干麼要騙我?」好冷,她覺得全身發冷,身子涼了,心更涼透。
「你不會想听實話吧?難道你要我告訴你那蛋糕難吃斃了,不如趁早丟去喂豬還比較實在嗎?我如果真那麼說,你不發飆才怪。」
喂豬?其實他真正想的是建議她將蛋糕拿去喂豬?
她顫著睫,哀怨地睇他,眼眶泛紅,痛難忍。「如果……如果你真的覺得那麼難吃的話,你就說實話好了,就直接告訴我拿去喂豬算了,我不會在乎,我才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嗎?瞧你現在,一副要哭了似的表情。」他嘲弄她。
「我才……才不會哭。」她硬著脾氣反駁。「才不會。我討厭听謊話,我寧願你說實話,我不要這種虛情假意,我不要、我不要——」
這不是她要的,她要這些虛情假意做什麼?要這些騙死人不償命的花言巧語做什麼?就算他哄得她飛上了天,飄飄欲仙,也不是因為愛她,只是作戲啊!
她干麼要談這種虛偽的戀愛?她真是自作孽!
淚水,悄然滑落。
雖然她一直強忍著,雖然她警告自己千遍萬遍不許哭,但晶瑩的淚珠仍如清晨最初的朝露,在蒙蒙霧里一顆接一顆,楚楚可憐地跌落。
她不要哭,她這輩子,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哭泣,她不為任何人哭,也不為任何事哭。
她不要哭,她不能哭,不能讓這壞心眼的男人看她笑話,他一定會笑她,笑得她從此以後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
她不要哭,才不會哭。
她拚命告誡自己,一遍又一遍下魔咒似的逼迫自己,可是淚瀑一旦開了閘,不是她幾句要強的話便能擋住。她雙手抓著餐桌邊緣,低著頭,軟弱地直掉眼淚。
「喂,你不會……在哭吧?」黎明淳問話的嗓音緊繃。
她不答話,拱著肩膀,十指緊拽桌緣。
「汪藍,你說話啊!」他語氣開始不安。
她還是一聲不吭。
大手半猶豫地伸過來,有些顫抖地抬起她下頷。
「老天!」黎明淳倒吸口氣,仿佛被她滿臉縱橫的淚水給嚇著了,一時手忙腳亂起來。「喂,喂,你別哭啊!你怎麼會哭呢?你、你、你——」他咕噥著,半天吐不出一句安慰來,只能笨拙地重復原先那句。「別哭了啊!」
「我才沒哭呢!」汪藍撥開他的手,狼狽地吸了吸紅通通的俏鼻,轉身就走。「我要回家了。」
好丟臉,她居然在他面前哭得像淚人兒,丟臉死了!
「藍藍,你別走啊!」他焦慮地跟在後頭。
他干麼還跟上來?她慌了,愈走愈快。
「藍藍,你等等我!」
她索性拔腿開始跑。
她步履如風,他卻捷如閃電,一下子抓住了她肩膀。
「你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啦!」她掙扎。
他不肯放開她,緊緊摟住她的腰,強迫她轉過身來。
淚漣漣的容顏映入他眼底,他臉色一凜。
「你放開我啦,我要回家,你讓我回家啦!」汪藍拿雙手揉眼楮,孩子氣地又揉眼淚又跺腳。「人家……要回家啦,要……回家。」她哭得喘不過氣。
「好好,讓你回家、讓你回家。」話雖這麼說,他卻絲毫沒有放她自由的意思。「別哭了好不好?」
「就跟你說我沒哭啦!」她還要逞強。
他無奈,目光從她淚霧迷蒙的眼,巡過她濕潤的臉頰,落定她緊抿著、像隨時會擰碎的唇。
他不禁嘆息。「對不起。」他啞聲道歉。
他說對不起?她一愣,揚眸呆望他。
「是我不好,我整你,整得太過火了。」他微微苦笑。「原諒我好不好?」
「原諒你?」她愕然眨眼。
他低下頭,額頭與她的相觸。「我太壞了。」沈啞的嗓音搔弄她耳廓。「我不該故意欺負你。」
他欺負她?有嗎?
汪藍茫然不解,地凝視他,認出他眼底不再像方才那樣嘲弄諷刺,反而浸滿了溫柔,她心一動,又落淚了。
「對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黎明淳誤解了她的眼淚,以為她在氣他,頓時又慌了起來。「這樣吧,我彈琴給你听,你答應我不哭好不好?」他哄孩子似的哄她。
她也果真像個孩子,一听他這麼說,馬上伸手揉去眼淚。「你真的要彈琴給我听?」
他點頭,淡淡揚著唇,笑意里染著某種說不出的、拿她沒法子的寵溺。探出手,他揉了揉她的頭。
「過來吧,我彈給你听。」
他彈琴給她听。
彈那首她最愛的英文歌,從在嬰兒時期便听著媽咪溫柔吟唱的曲子,那首她每當心情好時,總會自己偷偷哼著的曲子。
汪藍趴臥在沙發上,側過還透著淚光的粉顏,看她一心迷戀的男人,坐在琴前,為她彈琴。
他的琴音,有時溫柔似水,有時激昂如電,更多的時候,是像根軟軟的羽毛,輕輕搔弄她的心。
好像作夢一般啊……
汪藍嘆息,想起自己曾經無數次坐在自家窗前,偷听他以各種變奏、各種表現方式來彈這熟悉的旋律,每听一回,她的心便更深陷一分,如今她已完全跌墜在情網里,掙月兌不開。
她好喜歡這首曲子,好喜歡他呵!
她想跟他一起飛,飛到月球上,和滿天星星一起跳舞。她想吻他,更想被他吻;他的吻,甜甜的又挑動人心,比巧克力還夠味。
她該怎麼辦?
「好听嗎?」他忽然轉過頭來,微笑望向她。
她的臉一下子發燒,心跳快得幾乎迸出胸口。
「你喜歡嗎?」他又問。
她賴在沙發上,羞澀地點點頭。
「那可以不哭了吧?」他的眼亮閃閃的,好似星星。
「嗯。」她輕聲應,容顏一側,埋入沙發布里。
好害羞啊!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看她?
他一定把她當長不大的孩子,一下哭一下笑,一下耍脾氣,一下又乖乖听琴聲的小女孩。
「你好像常常彈這首歌,你這麼喜歡它嗎?」撒嬌似的甜嗓悶悶傳出來。
「你怎麼知道?」他嗓音帶笑。「難道你常躲在一邊偷听嗎?」
「我才沒偷听呢,是你自己彈得太大聲了。」柔唇不悅地在沙發上揉擦。
「這樣說話不會透不過氣嗎?」他逗問。
她直覺想搖頭,但想一想,果然覺得鼻尖透不過氣,側抬起嫣紅粉顏。「有一點啦。」
他怔望著她嘻嘻笑的嬌態。
汪藍被他看得不自在,心跳更加如擂鼓,在自己耳畔怦怦作響。她坐起身,掩飾地撥了撥發。
「我很喜歡這首歌,小時候我媽常唱給我听。」她垂下眼,十指緊張地絞握。「其實也算是我的搖籃曲啦,呵呵。」又是一串笑。
他不禁彎了彎唇。
「你呢?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這首歌的?」
「在我念大學的時候。」
「為什麼會喜歡?」她好奇地抬起眸。
他沒立刻回答,微微一笑,轉回頭,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撫過琴鍵,織出一段美妙琴音。
她心動地望著他籠著一團柔霧的背影。
「我念大學的時候,系上有一個女同學,她老戴著副眼鏡,腦筋聰明到不行,個性偏又別扭到極點,我們都覺得她像個怪胎,可是後來我發現,她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