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
「我在那里,接不到我想接的案子。」他低聲道,雙手把玩著方形的威士忌酒杯。
「所以你就決定自己開業?」她懷疑地挑眉。「那為什麼要轉任離婚律師?難道你喜歡接那種案子嗎?」專門拆散人家夫妻,有什麼好的?
他听出她嘲諷的口氣,卻只是淡淡一笑。「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什麼樣的意義?」她問,忍不住氣憤。
他平靜地直視她。「起碼我在幫忙客戶刮別人錢的時候不必感覺愧疚。」
她頓時啞然。
他的意思是,他對以前所接的案子感到愧疚嗎?在國際律師事務所工作,來委托案子的肯定都是那些財大氣粗的有錢人吧。
他是為自己的助紂為虐感到愧疚嗎?
「夏野,你──」
「不必露出那種表情,我沒妳想象得那麼好。」他抬手制止她,很明白她那顆善感的小腦袋此刻在轉些什麼念頭。「我只是厭倦了我的委托人在我面前大擺架子,比起讓他們作威作福,我更喜歡看到他們軟弱無助的模樣。那樣我才能更有成就感。」他撇撇嘴,擺出冷酷表情。
他是認真的嗎?或者只是習慣性地扮酷?
徐玉曼深深望他,想從他深邃的眼底,看出一絲絲端倪。
他似乎被她看得有些狼狽,舉杯喝一口酒。
「而且現在台灣離婚率高,每四對新人就有一對離婚,還有什麼比這門生意更好賺的?」
他的臉怎麼回事?
徐玉曼瞇起眼,愣愣地研究一抹在他臉頰泛開的奇怪顏色。
她愈看愈覺得,那像是尷尬的紅。
他臉紅了?
領悟這一點後,她沈落谷底的心忽然飛起來,一直緊抿的唇也不知不覺揚起。
「妳笑什麼?」認出她唇畔的笑意,他憤慨地瞪她。
「沒,沒什麼。」她搖頭否認,微笑卻蔓延至眉梢,染亮了一雙眼。
夏野氣息一促。
他差點忘了,她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有多可愛,多嫵媚,多令他心動。
他又喝了一口酒,卻澆不熄胸膛默默燃起的渴望。
他定定凝視她,忽然深沈的眼神令她臉紅心跳。
她喘不過氣,急急別過頭,玉手緊張地拂攏垂散耳際的發綹。
下意識的舉動,流露著女性的嫵媚,更加騷動夏野的一顆心。他定定看她,終于忍不住開口。
「我們當初為什麼會離婚?蓉蓉。」
她動作一僵。
「我們坐飛機來這里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到底我們當初為什麼要離婚。」他喃喃低語,沙啞的嗓音撩撥她柔軟的心弦。
「別告訴我你已經想不起來了。我不相信你記憶力這麼差。」她澀澀地開玩笑,頓了頓。「就像你說的,我太浪漫,你太實際。」
「只是這樣嗎?」
還不夠嗎?她嘆息。「我們那時候都太年輕了。」
「然後呢?」
「你忘了嗎?我們總是吵架,吵得我好累好累,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跟你結婚。」她惘然說道,想起當時充滿爭端的生活,仍覺痛楚。
「是因為我每天只顧著工作嗎?」他追問︰「因為我忽略了妳,所以妳才堅持離婚?」
「別把這件事說得好像是我單方面任性的決定!你也馬上就贊成了,不是嗎?」她忿忿反駁,語氣尖銳。「甚至連口頭挽回一聲都沒有!」
他凝望她氣惱的容顏,忽地靈光一現。「妳希望我挽回嗎?」
「我──」她一窒。
「妳那時候,希望我開口挽回嗎?」
他怎能這樣問?他怎會到現在還搞不清狀況?
她絕望地瞪他。她當然希望他挽回。哪個女人在開口提出離婚時會希望對方一口答應?除非她已經不愛他了。
而當時的她,依然非常愛他,愛到一顆心發痛……
「別說這些了。」已經過去的事,多說無益。她別過眼,逃避他的視線。「不如說說你前妻吧。」
「我前妻?」他眨眨眼。「那不就是妳嗎?」
「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緊握住酒杯,依然不肯看他。
她指的,是他的第二任前妻吧?
前妻二號。夏野嘲諷地想,他幾個死黨都這麼叫芳妃。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他揚眉。「妳真想知道?」
「隨便你。不想說就算了。」她悶悶地啜酒。
他看著她逐漸被酒氣蒸紅的粉頰,心一牽,不覺微微一笑。
「她是我在以前那家事務所認識的,是新進的法律助理,公司將她派給我,專門協助我工作。」
「嗯哼。所以你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嘍?」她故意謔問。
「算是吧。」
「她是什麼樣的人?」
「她很實際,對所謂的愛情跟婚姻從來沒有過多的幻想,她也不認為追求金錢有什麼不對,她喜歡購物,崇尚高品味的物質生活。她會以一個男人的身家財富來衡量他的價值。」
「你喜歡這樣的女人?」她扭過頭,不可思議地望他。
「很意外嗎?」夏野微笑著聳肩。
他很明白她的難以置信。芳妃和她,幾乎可以說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
「我的確喜歡她,跟她在一起很輕松,從來不必費心猜測她在想什麼。她是個很容易搞懂的女人。」
「也就是說,她一點也不麻煩。」徐玉曼撇撇嘴。
不錯,他曾經也這麼以為,一直到很後來,他才認清原來芳妃也有麻煩的一面。
夏野自嘲地苦笑,繼續介紹前妻二號。「她從不抱怨我花太多時間在工作上,從來不要求我多陪陪她,也不會拿一些特殊紀念日考驗我的記憶力。她很獨立,就算我沒空陪她,她也能調適得很好。」
「是嗎?」徐玉曼愈听愈不是滋味,胸口莫名抽疼。「既然她這麼好,你又為何跟她離婚?」
「因為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發現她跟另一個男人躺在床上。」
「什麼?!」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是指她有外遇?」
「嚴格來說,那不是外遇,只是偷情。」他冷靜地指正她。「她只是玩玩而已。」
只是玩玩而已?玩玩而已?!
她不明白他怎能以如此平和的口氣敘述這件事,他一向很驕傲的不是嗎?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氣惱那女人給他戴綠帽?
「我當然沒那麼好說話。」他嘲弄地扯唇,彷佛看出她的思緒。「否則也不會跟她離婚了。」
徐玉曼默然,還陷于震驚中。她曾經設想過好幾種他再次離婚的理由,卻從來不曾猜到會是這樣。
見她明眸圓睜,雙唇微張,小女孩似的出神模樣,夏野忍不住好笑。
「叩叩叩。」他戲謔地敲她的頭。「有人在家嗎?」
她眨眨眼,眼眸依然半迷蒙。
還沒醒神?夏野搖頭,輕輕拍拍她的頰。「快醒過來,蓉蓉,知不知道妳這樣張著嘴的樣子很難看?」他取笑她。
「啊。」她這才回神,接觸到他充滿笑意的星眸,她臉一紅,連忙閉緊唇。
他輕聲一笑。
她臉頰更加燒燙。
「好啦,該換人坦白了。」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妳呢?在跟我離婚以後,妳都跟哪些男人交往了?」
「我?」她一愣。
「既然妳剛剛毫不客氣地審問過我,我想我應該也有權問妳。」他幽默道︰「說吧,從實招來。」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但還是回答了。「比較正式的,只有一個。」
有一個!
嫉妒的針霎時刺痛夏野,他強作冷靜。「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室內設計師。」
「妳是因為找他設計房子認識他的嗎?」
「我才不敢找他設計房子呢。我受不了他的創意!」她笑著揮揮手。「你相信嗎?他居然能把同一間房子的牆壁涂上十種不同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