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那個設計師前男友時,她從容自在,可是面對他時,她總是心慌意亂。
一個只要凝視他的眼,甚至只要听到他聲音,便會讓她心跳加速的男人,她要如何自在地與他相處?
她做不到啊!
「妳害怕嗎?」沈詩音輕聲間,彷佛看出她的心思。
她惶然抬眸,眼睫發顫。
「妳是害怕。」沈詩音肯定自己的猜測,輕輕嘆息。
「我該怎麼辦?詩音。」徐玉曼抓住好友的手,焦慮地問她。「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我連他的電話都不敢接,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也怕他會跟我說什麼,我、我──唉。」她重重嘆氣。「我根本不配被稱為什麼戀愛教祖,只是個再普通也不過的女人。」
她只是個普通女人。
當面對她自身的感情問題時,她無法扮演一個無所不知的教祖角色,因為她自己,無法成為自己的信徒。
她不相信自己,不認為自己能以理智處理她跟夏野之間的關系。如果她可以,當初就不會鬧到跟他離婚的下場。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成長了,夠成熟了,能夠在男女關系上游刃有余了,沒想到再遇上他時,她依然手忙腳亂。
她根本不是什麼戀愛教祖,只是個普通女人,在面對自己心愛男人的時候,同樣會臉紅心跳、頭暈目眩、六神無主,甚至失去理智。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與他的關系,所以只好一味躲著他。
徐玉曼再度嘆氣,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惡從心底泛起。「我真的很可笑,對吧?我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竟然還大言不慚給妳建議,我簡直──」
「別這麼說。」沈詩音打斷她的自嘲。「就是因為妳有過經驗,所以更能明白我的痛苦,不是嗎?我很感激妳,夏蓉,真的。」她微笑,語氣好溫柔,眼神沒有一絲絲怨懟,清澄見底。
徐玉曼恍惚地看她。「對了,妳跟妳老公現在怎樣了?」
沈詩音微微笑,笑容里,帶點甜意。
徐玉曼光看她的表情,也知一切進展順利。「看來妳老公還算聰明,懂得回心轉意了。」
「嗯,妳教給我的辦法,真的很有效。」
「那最好了!繼續努力下去吧,有一天妳一定能拉回妳老公的心。」徐玉曼拍拍沈詩音的肩,鼓勵她。
「嗯,我也希望如此。」沈詩音淡淡地笑。
「放心吧,你們一定沒問題的!」徐玉曼拍胸脯。「妳知道嗎?詩音,我常跟人開玩笑,說你們兩個是幸福婚姻的最後堡壘,不論這世上有多少夫妻分手,只要你們還在一起,我就相信愛情、相信婚姻──你們可千萬別吐我槽啊!」她半開玩笑。
沈詩音不答話,看了好友好一會兒,反問道︰「為什麼要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為什麼不由妳自己來建立起這個信仰的堡壘?」
徐玉曼一愣。「我?」
「如果妳還相信愛情跟婚姻,應該自己去證明、去捍衛,不是嗎?」沈詩音柔聲問︰「為什麼要仰賴別人?」
徐玉曼啞然。
是啊,她憑什麼仰賴別人來替她捍衛自己的信仰?如果她真的相信的話,為什麼不自己來做?
「所以妳說我應該怎麼做?詩音。」她傻傻地問。
「該怎麼做,妳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你說我該怎麼做?醒亞。」
夏野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來到陽台,一罐遞給正躺在休閑躺椅上的方醒亞,自己則拉開另外一罐的拉環,灌了一大口。「我前妻一直不肯接我的電話。」
「你前妻?」方醒亞不解地望著他。「你打電話給她干麼?你不是巴不得她不要再來煩你嗎?」
夏野沒回答,嘆了一口氣,在另一張躺椅上坐下。
清澄深邃的夜空,月輪飽滿,星子璀璨。兩個坐在躺椅上的男人,迎著沁涼晚風,面對這夜色如水的景致,卻都各自沈浸于心事,毫無心思欣賞。
兩人默默地喝了一會兒酒。
「……我想她大概還恨著我。」夏野忽地開口,語氣沈郁。
方醒亞俊眉一挑。「那又怎樣?你干麼在乎?」他搖搖頭。「我真不懂那女人有什麼好的?當初你娶她我就反對,沒想到好不容易離婚了,你居然還想吃回頭草?」
「你反對我娶她?」夏野一愣,一時間沒弄清楚死黨說什麼,幾秒後,他才恍然。「啊,原來你是說芳妃啊。」
「不然你說的是誰?」方醒亞狐疑地挑眉。
「是我的第一任前妻。」
「你的第一任前妻?你是說前妻一號?」方醒亞凝思一想,也恍然。「就是你當兵那時認識的女朋友?」
「嗯。」
「我記得她好像是姓徐吧,你好像都叫她的小名……」
「蓉蓉。」夏野低聲接口。「我都這麼叫她。」
「對,那時候我們幾個都還覺得惡心呢。」憶起年輕時候,幾個大學死黨的聚會,方醒亞不禁微笑。「你們也真夠瘋的,居然跑去拉斯韋加斯結婚,連喜酒也沒請我們喝。更夸張的是,等我從國外讀書回來,你們已經離婚了,搞得我連那女的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
「其實你已經見過了。」
「我見過?」方醒亞愕然。「什麼時候?」
「她就是夏蓉,你老婆的好朋友。」
「夏蓉?你是說那個作家夏蓉?」方醒亞忍不住驚訝。「她是你前妻一號?」
「別這麼叫她,」夏野蹙眉。「她有名有姓。她姓徐,徐玉曼,你也可以直接叫她夏蓉。」
「就是不能叫她『前妻一號』。」方醒亞領會他的意思,眸光詭異。「看來你對她,果然和你的另一個前妻不一樣。」起碼他從不會阻止他們戲謔前妻二號。
「蓉蓉不會高興我們這麼叫她的。」夏野喝口酒,想象著徐玉曼若得知這戲稱時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他微微一笑。
方醒亞揚眉,古怪地看著好友忽然溫柔的表情。近幾年夏野的臉部線條總是嚴厲而冷酷,顯得憤世嫉俗,幾曾見過他這般模樣?
他該不會,到現在還愛著那個女人吧?
「到底怎麼回事?」他好奇地問。
「說來話長。」在開始說故事前,夏野又從冰箱拿了兩罐啤酒來,然後才把他和徐玉曼重逢後發生的事,擇要道來。
等他說到飛機上那一吻,一罐啤酒差不多也空了,他捏扁罐子,回身瀟灑往客廳的紙簍一拋。
方醒亞深思地望著他。「你後悔了?」
「非常後悔。」他澀澀低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不要那麼好面子,多花一點心力去挽回婚姻,我們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這感慨,正巧點中了方醒亞的心事,他臉色一沈。「所以你現在打算挽回嘍?」
夏野默然,抬頭看了好一會兒星空,才低低說道︰「我擔心已經來不及了。」他苦澀地扯唇。「回到台灣後,我曾經試著打過幾次電話給蓉蓉,她根本都不接──我想,她大概不想跟我聯絡吧。」
「就連朋友也當不成嗎?」
「大概吧。」夏野又拿來一罐啤酒,猛灌一口。「我曾那樣傷害過她,她怎麼可能毫不介意?」他煩躁地扯扯發。「她不恨我,已經算我夠運氣了。」
听著好友真心的自責,方醒亞無語,默默把玩喝空的啤酒罐。
夏野明白他的心情。「在看過我的例子後,你還那麼堅決地想跟你老婆離婚嗎?」
方醒亞一震,把玩啤酒罐的動作更激烈了,紛亂的心思不言而喻。到後來,他索性學夏野用力捏扁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