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要學的嗎?」她覺得他問得奇怪。
「那當然啦,這世上可學的東西太多了。比方說,你會刺繡、縫紉、洗衣、煮飯嗎?」
她搖頭。
「姑娘家的東西,你一樣也不會啊……」他若有所思。「那讀書寫字呢?你會不會?」
還是搖頭。
「如此說來,你的生活里除了劍與劍術,沒有別的了。」他似笑非笑。「原來你師父真把你當成是一件戰斗兵器。」
那有什麼不對嗎?
她疑惑地盯著他看來不甚舒朗的神色。
「對了,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師父的名字嗎?」他忽問。
「我說過,我不知道。」這是實話。
「至少可以形容一下他是怎樣的人吧?我很好奇呢!」
她垂下眸。「我發過誓,絕不能跟外人提起她。」關于師父的一切,只能是永遠的秘密。
「是嗎?」他語氣似有些嘲諷。「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她默然,靜靜站著,等待他吩咐,忽地,桃花林外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戒備地挺直背脊。
他則是猛然大咳起來,咳嗽聲響亮得怕是幾丈外都清晰可聞。
她驚愕地揚起眸,望向他咳得鐵青的臉色。「你還好吧?」
「我……咳咳,沒事。」他以扇搗唇,搖搖手。「紅蓮,你再……演示一套劍法來瞧瞧。」
她猶豫片刻,點點頭。
長劍一抖,她瀟灑地舞起另一套劍法,劍氣森森,瞬間籠罩整座桃花林。
一套劍法舞畢,原本在林外的人也剛好走進來,是個身材頎長的青年,濃眉俊目,英氣朗朗。
「大哥!」溫行浪爽朗地叫人,後者卻不應,一逕注視著紅蓮,銳利的黑眸掩不住吃驚,將她從頭到腳看個仔細後,才轉向一旁的溫行浪。
「三弟,這小泵娘劍法當真厲害得緊!」
「大哥也這麼認為嗎?」溫行浪呵呵笑。「我才跟她說,要是我……咳咳,能學到她十分之一的本領就好了。」
「你怎麼又咳了?病還沒好嗎?要不要請大夫再來瞧瞧?」
「不打緊,我這破爛身子就是這樣。」說著,他又咳嗽幾聲。「對了,大哥,我還沒跟你介紹過呢,這位就是紅蓮。紅蓮,這是我大哥溫行風,快叫大少爺。」
紅蓮聞言,上前一步,「大少爺。」
「嗯。」溫行風朝她微微一笑,又轉向麼弟。「爹說你在別莊附近撿了個小泵娘,就是她吧?」
「是啊。」溫行浪笑容燦爛。「爹還答應我,留她在身邊做我的貼身護衛。」
「我听說了。」溫行風頷首。「不過我覺得奇怪,你如果要人保護,家里武功高強的隨從多得很,為何偏偏要這個小泵娘?」
「因為她好玩啊。」溫行浪的回答很妙。「大哥你也曉得,我這人最怕無聊了,家里那些叔伯武功雖然厲害,卻一個個都是唆的老頭,紅蓮就不同,跟在我身邊,又不唆,又歸我管,隨我怎麼玩都行。」
「你都幾歲了,怎麼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溫行風低聲斥責。
溫行浪只是笑著聳聳肩。
溫行風沉思半晌。「你既然喜歡她,我就不多說了,好好對待人家,別淨想著怎麼欺負人。」
「知道了,大哥。」溫行浪很乖巧地眨眨眼。「對了,二哥呢?好幾天沒見他了,他去哪兒了?」
「四海幫的新幫主即位,爹派他送賀禮去了。」溫行風回答,銳眸閃過一道謎樣的光。
「原來二哥闖江湖去了!好羨慕啊,我也想去。」溫行浪表情向往。
「你啊!把自己身子養好再說吧,整天只想著玩。」溫行風半無奈地模模麼弟的頭。「大哥還有事要辦,先走了。」
「大哥慢走。」
抱恭敬敬地送走兄長後,溫行浪笑吟吟地轉向她,星眸一閃一閃,燦亮異常。
「連我大哥都稱贊你劍法好呢!紅蓮。」
那又怎樣?
紅蓮眼睜睜地瞧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笑得如此開懷。
「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我最好的護身符。」說著,他輕輕卷起她束發的紅絲帶,在指間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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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成為他的護身符,她是無妨,不過他對她管東管西是怎樣?
紅蓮很快就發現,自己跟到一個麻煩的主子。
他除了要求她日日練功,只要得空,就會強拉著她,硬要她學讀書寫字。
她長這麼大,從未拿過筆,如今要她坐在書桌前幾個時辰,握著軟趴趴的毛筆揮來舞去,還真不習慣。
初始,他先教她寫自己的名字,接著要她默三字經,什麼「人之初,性本善」,攪得她暈頭轉向。
「這跟我保護你有什麼關系嗎?」她很嚴肅地請教。
他卻是笑嘻嘻地解釋︰「是沒什麼關系。只不過人活在世,不會讀書寫字,就少了很多樂趣。何況萬一以後我有事留字條給你,你總不能都看不懂吧?」
說的也是,萬一他遇上危險,留字求救,她總不能看不出端倪。
她點頭,算是接受這理由。「你要我學寫字,我就學,不過有必要背誦‘三字經’嗎?」又不是武功心法,也不是劍法要訣,實在看不出這部落落長的口訣有何益處。
「這個嘛,是在教你為人處事的道理。」
「為人處事的道理?」她迷惑。
他輕聲一笑。「我知道你不懂,不過就因為不懂,才要教你。這世間說簡單很簡單,說復雜也很復雜,總之就是有一套倫理規矩,不照著做不行。」
她睜著清亮水眸,不解。
「比方說吧!」他拿扇柄輕敲桌子。「你是護衛,我是主子,身分上我比你高,所以你得听我的話,敬我一聲‘主子’。」
「就像我得听師父的話一樣嗎?」
「不錯。」他贊許地點頭。「就像你听師父的話一樣,對我的命令,也要絕對服從。」
她听師父的話,是因為他是她師父,教她養她,但他呢?
「我也一樣教你養你啊!」仿佛看透她內心的疑問,他笑道。「哪,我供你吃住,是不是在養你?教你讀書寫字,是不是在教你?」
那倒……也是。
她又讓他給說服了。
她模模鼻子,不再抗議,毛筆蘸墨,埋首繼續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個歪七扭八的字。
「真丑!」溫行浪毫不客氣地評論。「簡直是鬼畫符。」
她抬眸。「鬼畫符是什麼?」
「鬼畫符你也不曉得?」他愣了愣,接著朗笑。「有趣,真真有趣!」看來他真的撿回一個好玩的小泵娘了。
「像你寫字這樣就叫鬼畫符啦。哪,讓你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好字。」他在她身旁坐下,興致勃勃地挽袖,提起毛筆。
力透紙背的墨跡,一筆一捺,圓融瀟灑,自在如意。
寫罷,他得意地擱筆。「你瞧瞧,我寫得好吧?」
紅蓮拿起他的墨寶,很仔細地瞧,很認真地瞧,卻看不出好在哪里。「我看都一樣。」
「都一樣?」他嘴角一歪。「跟誰一樣?」
「跟我一樣啊。」她比對著兩人的字跡。「你這里是一撇,我也是一撇,這是一橫,我也是一橫。」
沒錯,他們是寫相同的字,但寫出來的格調可就差很多。
溫行浪眯起眼。「你真的覺得我們倆寫的字一樣?」
她點頭。
對牛彈琴,真是對牛彈琴!他搖頭哀嘆。
「我看書上寫得還比較好。」她又發表高見。「你瞧這字一個個都小小的,又很整齊,不像你寫得大大的,又扭得亂七八糟。」
他一筆漂亮的行書被她批評是亂七八糟?
溫行浪先是忍不住懊惱,繼而嗤聲一笑。
「罷了罷了!誰教我偏偏撿回一個毫無慧根的小泵娘呢?」說著,他伸手欲扯她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