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言。
「你跟至超根本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對吧?你們以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後來一票人又一起出來創業,成立‘天宇科技’,一面經銷韓國的游戲軟體,一面也自己學著開發。沒錯吧?」
他捏緊拳頭,不作聲。
「剛開始,你們做得不太順,幾個伙伴陸續離開了;後來只剩你跟至超還有李董事,你們三個找到創投公司投資你們,公司才能繼續營運。開始有點起色的時候,你卻忽然離開了,就在我發生車禍後不久。對吧?」她質問他。
他卻不回答。
「你別想裝聾作啞,你跟至超說的話我都听到了。」孫妙芊白著臉,顫著唇。
「我沒想到你們原來早就認識,特地打電話給李董事求證,是他跟我說了你們從前創業的故事。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答應至超要放棄我。我……我要知道怎麼一回事。什麼放棄不放棄的?究竟怎麼回事?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你說話啊!」她拉高嗓音,幾近歇斯底里。「我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在我發生車禍前,我是不是就見過你了?」
看來,是瞞不住了。
于相良黯淡著眼,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深吸一口氣。
「送你去醫院的人,的確是我。」他幽幽道。
孫妙芊身子一顫,跌坐回沙發。
真的是他?她沒猜錯?她傻愣愣地看著于相良。
他卻沒敢看她,斂下眸,繼續說道︰「我們以前也的確見過面。那時候,我住在你家附近,我們偶爾會在路上相遇。雖然你不認識我,可是看見我的時候,總會對我笑一笑。」
「我對你笑?」她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
「有一天深夜,我跟在你後頭走,你嚇一跳,還以為我是變態狂,拿皮包把我痛打了一頓。」
有這等事?她駭然。
「你沒事跟著我干麼?」
「我……只是想確定你平安到家而已。」他臉微微紅。
「啊。」她啞然。
這麼說,他很早就注意到她了?也許早就暗戀她?
想著,她臉頰也開始發燙。
「那天你出車禍,我送你去醫院,你傷得很重,馬上就被推進開刀房。我在門外等了整整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等到醫生出來,他說你暫時月兌離生命危險,可是雙腿傷勢很重,可能會殘廢。」說到這兒,他噪聲緊繃起來,似乎有些哽咽。
她繃緊身子,偷瞧他。他那時候很為她擔心嗎?
「……你在加護病房昏迷了好幾天,我想通知你家人,可是他們不知去了哪里。我知道你跟溫雅認識,可是她偏偏也出國了。我一直待在醫院守著你,中間,你醒來過幾次,一下子又昏睡過去了。我跟你說了幾句話,但我想你應該都不記得了。」他苦澀又無奈地撇嘴。
她真的不記得了,完全想不起來他曾經在床邊跟她說話。
她好懊惱。
「……那時候我手邊剛好接了一個很重要的case,出了點問題,馬上得飛美國一趟。我沒辦法,只好請至超來醫院,幫我看著你。」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語音暗啞。「听說我才剛上飛機,你就醒來了。」
「所以我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才會是至超。」她呢喃,慢慢懂了一切陰錯陽差。
「你車禍前幾天曾經到‘天宇科技’面試,至超對你印象很好,又照顧了你幾天,很快愛上了你。而你也很依賴他,把他當救命恩人。等我從美國回來,至超便跟我商量,希望我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她心跳一停。「他這麼要求你?」
他黯然點頭。「他說他已經深深愛上了你,而你也很依戀他。他希望我不要破壞你們的感情,不要讓你產生困擾。他甚至……跪下來求我。」
「什麼?」孫妙芊難以置信。那麼自信又傲氣的至超會跪下來求人?「所以你就答應他了?」她顫聲問。
「嗯。」
「你們……憑什麼這樣聯手起來欺騙我?」她瞪他,眼眶慢慢泛紅。「憑什麼這樣私下把我當交易品?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時候我知道救我的人是你、那幾天陪著我的人也是你,我可能不會——」
她沒繼續說下去,但她不必說,于相良也能明白。
他悵然。
「于相良!你是懦夫!」她憤然站起身。「你喜歡我,對吧?你其實早就暗戀我了,對不對?」
他僵住一會兒,慢慢點頭。
她倒抽一口氣。
「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麼要答應至超不見我?為什麼不敢跟他光明正大來競爭,要把我讓給他?」
他垂下頭。「……我配不上你。」
「你說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配不上你。」
這白痴!宇宙超級無敵大笨蛋——她錯了,他根本不是呆呆工程師,他比呆至少還要加三級!N次方的呆!
「你……你真是懦夫!」她冷啐,鼻尖一酸,好不甘心。「我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男人?這世界上那麼多好男人,我干麼偏偏瞎了眼看上你?我、我真是——」
眼淚,不爭氣地飆出來。
她不想哭的,也不該哭,可就是控制不住。
好恨啊!為什麼喜歡上這種人?這種沒膽沒量,只敢躲在後面偷看她背影的男人哪里好了?哪里值得她心動?
「好!你既然要把我讓給他,那我就走,我走就好了!」
忿忿一跺腳後,她猛然轉身,負氣離去。
留下他傻傻地坐在原地,雙手抱著頭,獨自紅了眼,啃噬苦澀難當的滋味。
第九章
暮色沉宕,鉛灰色的雲從天際重重地壓下來,濕潤的涼風吹過,挽來一簾細雨。
孫妙芊仰首望天,不敢相信。
這是什麼見鬼的天氣?居然下雨了?!
她沒帶傘,捧著一顆傷痛的心走在路上,找不到計程車可以招,而雨簾愈織愈密,涼意逐漸浸透衣衫。
這算什麼?演苦情連續劇嗎?
為什麼女人難過的時候老要下雨來雪上加霜?為什麼她必須在此刻,這麼恰如其分地扮演這種角色?
去他的!天要她脆弱傷感,要她雨淚交織,她偏不要!
她偏要抬起頭,昂起下頷,若無其事地走在路上。
她伸手抹去覆落眉眼的雨滴,高跟鞋踩在水窪上,蕩開一圈圈驕傲的漣漪。
「歐巴桑?是你嗎?」驚訝的聲嗓在她身後揚起。
她轉身,眨眨眼。
「是我啊。」李奇笑,撐著把黑傘,依然是一貫的牛仔褲打扮。他打量全身濕透的孫妙芊,惡意地揚起眉。「看來你淋得很慘啊!好可憐啊!」
耙嘲笑她?
她怒瞪他,冷哼一聲,不等他同意自動擠到他傘下。
「嘿!你干麼?」
「舉高一點。」她命令他,嫌傘面快壓到她。
「怎麼會有你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啊?」李奇搖頭,只得打直手臂,舉高傘面。
「過去一點啦,別一直擠過來,我這半邊都淋到了。」
「男孩子淋一點雨會死啊?!」
「哇!你這人。真的很不客氣喔。」
「老娘心情不好,你少惹我。」她陰沉地警告他。
「心情不好?為什麼?」李奇心情來了,眼珠一轉。「是不是我師父趕你出門?」
她身子一僵,眯起眼。「他敢?!」
「那是怎麼回事?你應該是來找我師父的吧?你們都說了些什麼?他不接受你的表白嗎?」
「你說什麼?」她扭頭瞪他,眼眸噴火。
「干麼這麼生氣啊?你不是喜歡我師父嗎?」
「誰、誰說我喜歡他了?」
「沒有嗎?」李奇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唇。「為了見他一面,你可是不惜一切啊!」
她一窒,忽地更氣老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