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
「只是很簡單的,類似滑翔翼的東西。」他解釋,眼眸因回憶變得迷蒙。「為了試驗我的飛機,我經常受傷,有一回還摔斷了腿。」
「什麼?」她吃驚。
「我老爸很生氣,不許我再玩飛機,我只好去上飛行學校,玩模擬駕駛。我還到機場,跟那些維修人員見習怎麼修飛機,偶爾也偷偷到客機的駕駛艙。」
客機的駕駛艙?她不敢相信。他怎麼有辦法混進去?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參加一場特技飛行的比賽。本來只是想隨便玩玩而已,沒想到居然得了冠軍。」
「好厲害!」她贊嘆。
「接下來我又參加了一些小比賽,漸漸地,我開始對特技飛行產生興趣,決定當個特技飛行員。」
特技飛行員?她驚愕。「那很危險耶!」
「我老爸也這麼想,狠狠訓了我一頓。」他苦笑。「那時候要不是我媽哭著求我,我老早鬧家庭革命了。」
「你真這麼想當飛行員?」她蹙眉。很難想象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第一志願竟是玩特技。
他看出她的訝異,微笑更苦。「其實也不一定是那樣,只不過我從小就叛逆,我老爸愈是不準我做的事,我就愈想去做。」
「所以你才經常跑美國?」
「嗯。因為台灣開小飛機不方便,所以我每年都會來美國住上一陣子。」
「順便也到賭城狂賭一把?」
他點頭。
「你父親一定很生氣吧?」她問,想起他曾說過他父親多次揚言要與他斷絕父子關系。
「當然。」
「就因為他阻止你當特技飛行員,你就這樣跟他唱反調?」
他听出她語氣的不贊成,眼神一黯。「我承認自己不是個孝順的兒子,從小到大,我一直很讓他失望。」
「啊。我不是這意思。」察覺他情緒低落,她吶吶想解釋。
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沒關系,我了解。」
他澀澀地說,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低下頭,雙手緊緊握著玻璃杯。
「顧安凱?」她有些慌亂地看著他忽然沈寂的身影。他肩膀垂落,意興闌珊,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神采飛揚。「你……還好吧?」
他慢慢轉過頭。「他死了。」
「什麼?!」她震驚。
「我的父親,死了。」他木然看著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她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他變得如此蕭索低落的原因嗎?因為他的父親過世了?
她心一緊,擱下酒杯,走向他。
她在他身畔坐下,玉手輕輕握住他的肩。
他一顫。
「是那通電話嗎?」她低聲問。
「那是我老哥打來的。」他沙啞著嗓音。「他告訴我,老爸因為心髒病發,住院了。」
「所以你才急著趕回台灣?」
他點頭,十指更加扣緊酒杯,幾乎要把玻璃給捏碎。「只是我沒想到,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她惶然。他的意思是──
「我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他抬起眸,眼底泛著痛楚的血絲。「等我趕到醫院時,我只看到一塊白布,把他全身都蓋住,我根本……不敢掀開來看。」
老天!羅語蔻驚喘一聲。
「听我哥說,為了見我最後一面,他一直硬撐著不肯走,臨死前,還一直叫我的名字,一直叫,一直叫……」
「噢!」羅語蔻不忍再听,展臂輕擁住他。「別說了,顧安凱,別說了。」
「蔻蔻。」他低喊一聲,反抱住她,玻璃杯跌落地,冰塊融成的水滲入地毯。
「我連聲對不起也沒跟他說。我應該向他道歉的,這麼多年來,我總是讓他失望,讓他生氣,沒做過一件令他開心的事,我真的……我好後悔,真的後悔!」他激動地自責,男性的身軀在她懷里發顫。
「可是來不及了,我什麼也來不及說、來不及做,一切都太遲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人生,有太多事,錯過了便再難追回。人生,有太多無奈啊!
羅語蔻傷感地擁著他,她能了解他的痛苦,失去至親的滋味她也曾嘗過,更何況還包含了這麼濃的內疚。
這滋味,肯定是很苦很苦的。
「妳知道嗎?我甚至不敢參加葬禮。我是個懦夫,可是我……真的不敢去,我怕看見他躺在棺材里。」
因為沒看見棺木,還可以欺騙自己親人依然活著,若是親眼見了,就再也無法假裝了。
「我知道,我明白。」她輕輕拍撫他背脊。這滋味,她也嘗過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逃離台灣,來到美國,我以為開飛機可以讓我忘了這些事,可是沒想到,我動不了。」他自她懷里抬起頭,傷痛地自嘲。「我的雙手一直發抖,怎麼樣都拉不動駕駛桿。」
因為對父親的愧疚,讓他害怕起開飛機嗎?
她深深望他,眼神好溫柔。「為什麼來找我?」
他一愣。
「為什麼是我?」她柔聲問。
為什麼在他心情最低落的時候,誰也不找,偏偏想來見她?
他恍然,懂了她在問什麼,眼底掠過自嘲。
「我也不知道。」他低聲說︰「我只是……當我無論怎麼樣也沒辦法開飛機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妳。」他頓了頓,嘴角泛起苦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起那天妳罵我的話。」
「我罵你的話?」她愕然。
「妳說,如果我是妳的小孩,妳早就把我逐出家門。妳還說,天下父母心,再怎麼對自己的孩子失望,也不舍得他流落街頭。我那時候雖然好像听得很不耐煩,但其實──」他住口,沒再說下去。
她卻已經明白他意思。
雖然他裝作不在乎,雖然他擺出一副散漫的態度,但其實,他听進去了,或許更早以前,他便曾在心底隱隱如此自責過。
只是他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他其實一直在自責,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看著他的眼,在不知不覺中,更加溫柔似水。
他呼吸一停,狼狽地別過頭。「別這樣看我。」
「嗄?」
「我不需要同情!」他語氣尖銳。
到現在,他還執著于捍衛他的男性尊嚴嗎?她輕嘆。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趕我走吧?」
他沒說話,緊繃的軀體卻泄漏了心思。
她偷偷微笑。「好,那我走了。」說著,她站起身。
他猛然扯住她手臂。
她回眸。「還有事嗎?」
他不說話,眼色陰暗。
他希望她留下來吧?無須顧安凱多言,羅語蔻也能明白他想說什麼,但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等著他。
她好壞啊,硬要一個男人軟弱地求她。
她等著,半天等不到一個字,看來他也很倔呢。她嘆口氣,正想開口時,他忽然使勁拉她。
她身子一晃,往後倒落床榻,他立刻反過身來壓制她,箝住她的眼,瞬間閃過野獸般的光芒。
她嚇一跳。「你干麼?」
他盯著她,眼光一下明一下暗。
她喉嚨發干,那強烈的眼神令她有些慌。「你還好吧?顧安凱,你──」
「留下來!」他霸氣地命令。
「你──」她刷白了臉,呼吸頓時急促,驚疑不定。
見她受到驚嚇,他神情和緩下來。「留下來,蔻蔻。」
「可是……」
「妳明明知道我想什麼,就不要再整我了吧?」他苦笑,抬手輕撫她臉緣。
她怔怔望他。
趁她還發著呆的時候,他傾,沁涼的唇攫住她。
「喂──」抗議聲才剛逸出,就被他含入嘴里,他單手扣住她後頸,強硬地撬開她唇瓣,卷繞她柔軟的舌尖。
她極力掙扎。
這不公平!他明明只是要求她留下來陪他的,可沒說包含這項服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