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言地望著他縮回去的手,差點又掉下眼淚。「你是特意來探望阿誠的嗎?」
「我只是因為沒什麼事,隨便逛逛,順道過來看看而已。」他強調,教她溫情的眼光看得有些狼狽。
她微微一笑,沒去戳破他顯而易見的謊言,只是看著他故作無情的臉,心口一下下地擰疼。
「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听見了。」她輕聲細語。「我沒想到阿誠原來那麼想回家,我跟黎暉都錯了。」
他不說話。
「我們自以為把阿誠留在醫院,對他最好,卻沒想到,他最想要的不是醫院的照護,而是家庭的溫暖。」
說到這兒,月眉停頓,縴細的肩頭不停顫抖,好半晌,她才又找回說話的嗓音。
「你說的對,原野,我跟黎暉都太濫情,這樣對病人來說不一定是件好事。」她苦澀地自責。
他听不下去,粗魯地制止她。「別再說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你們只是太關心阿誠。」
「你也很關心他,對嗎?」她柔聲問。
「你說什麼?」他略顯窘迫。「他又不是我的病人,我才不想多管閑事。」
「可是你還是管了。」她低語。「你是個好醫生,原野。」
他駭然瞪她。
她是怎麼了?傷心到糊涂了嗎?今天怎麼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察覺到他怪異的眼神,她只是淺淺地笑,迷蒙的眼里,兩潭溫柔秋水蕩漾。
她凝睇著他,像在哭,又在笑,他頓時心慌,手足無措,簡直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她忽地靠過來,臉頰埋入他胸膛,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你干麼?」他僵住。
她搖搖頭,一聲不吭,只是偎在他懷里哭著,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淚水濕透自己的衣襟。
他無助地站在原地,想推開她,動不了,想說話,開不了口。
「對不起。」他听見她哽咽地道歉,而這更令他如臨大敵,鬢邊冷汗直直落!
第九章
薄暮時分,月眉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阿誠,來到戶外的庭園。
再過幾分鐘,他的母親便會替他辦好出院手續,帶他回家了,阿誠一心期盼著,卻又依依不舍。
他舍不得離開最喜歡的月眉姐姐,這一年多來,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她,更眷戀她。
「月眉姐姐。」他抬高充滿仰慕的眼楮。
「什麼事?」月眉在他身前蹲下來,微笑問。
「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是什麼?」
「這個。」阿誠從懷里掏出一個玻璃瓶,瓶里,是一片星星世界,紅橙黃綠,五彩繽紛。
看著那玻璃瓶,月眉便想到前幾天深夜偷听到的對話,鼻尖一酸,強忍住眼淚。
「好漂亮啊!」她接過玻璃瓶,在霞光下仔細欣賞,綻開欣喜的笑容。「這是你折的嗎?」
「對,是我折的。」
「謝謝!」她緊緊捧住玻璃瓶。「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阿誠笑了,蒼白的臉蛋染上笑意,有精神多了。「月眉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喔!」男孩熱切地獻上祝福。
月眉心一扯,半晌,點點頭。「你也是。」她啞聲說,伸手撫模男孩頭上的毛線帽。「回家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你記得我的手機號碼吧?」
「當然記得啊!」阿誠指指自己的腦子。「我記在這里了。」
「不要忘了。」
「不會忘的。」他嘻嘻笑。
月眉愛憐地望著他,正想再說什麼,忽見黎暉走過來。
阿誠也發現了,開心地打招呼。「黎叔叔,你也來啦!」
「你要出院,我怎麼可以不來送送你呢?」黎暉伸手揉揉他的頭。「你這小子,出院以後,不要太想我啊!」
「嗟!誰要想你啊?」跟黎暉說話,阿誠總是沒大沒小。
「要是想我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你有我的手機號碼吧?」黎暉問了和月眉一樣的問題。
阿誠卻眨眨眼,給了個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忘了。」
「嘿!」黎暉作勢要打他。
「呵呵……」阿誠笑著縮頭躲開。「我開玩笑的啦!我當然記得你的電話啊!」
「算你識相。」黎暉笑。
阿誠仰頭望他。「黎叔叔,月眉姐姐就交給你了。」
兩個大人听他語重心長的交代,互看一眼,都是一陣尷尬。
偏偏阿誠還繼續追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兩人相看兩無言。
最後,還是黎暉清清喉嚨,開了口。「你這小子管的事還真不少!」
「人家也是關心你們啊!」阿誠不服氣地扁扁嘴。「黎叔叔,你一定要讓月眉姐姐幸福喔!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呵!竟然被一個孩子威脅。
黎暉模模鼻子,好不自在,月眉更是窘得臉頰發燒。
阿誠淘氣地打量兩人的表情,似乎很是得意自己的杰作,鬼鬼一笑,幾秒後,他像是想起什麼,左顧右盼一番。
「向叔叔不來送我嗎?」
他忽然提起向原野,月眉整個人一震,黎暉先是訝異地瞥她一眼,然後才轉向阿誠。
「你是說向醫師嗎?」
「嗯。」
「你希望他來送你?」
「嗯。」阿誠點頭,略顯悵惘。「不過我想他大概不會來吧,他一定很不喜歡這種場面。」
「這倒是。」黎暉贊同。
阿誠凝視他。「黎叔叔,向叔叔其實不是個壞人,對吧?」
「嗯,他不壞。」
這回,換月眉訝異地望向黎暉了,他察覺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她心跳一亂。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不一會兒,阿誠的媽媽辦完手續出來了,對月眉與黎暉千道謝萬道謝後,摟著兒子一起上計程車。
阿誠從車窗探出頭來。「月眉姐姐、黎叔叔,記得幫我跟向叔叔說謝謝喔!」
「好,我們會的。」兩人答應。
「再見了!你們一定要幸福喔!」
「嗯,你也要保重。」
「拜拜!」
「再見……」
目送車子遠去後,月眉再也忍不住滿腔傷感的情緒,眼角悄悄擠出一顆淚。
黎暉明白她難過,伸過手來,安慰地擁了擁她的肩。
「暉,我們答應讓他出院,應該沒做錯吧?」月眉轉過頭,顫著嗓子,不確定地問。
「你沒見他笑得那麼開心?我想,他一定很高興可以回家。」黎暉嗓音也喑啞。
「我希望我們沒做錯,我很怕……反而害了他。」月眉微微哽咽。
黎暉無語。
究竟該怎麼做,對那個孩子才是最好的,他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正確的答案,只能祈求上天,至少讓阿誠最後一段日子,能活得快樂。
一念及此,黎暉悠悠嘆息,他抬頭望天,無意問卻瞥見醫院大樓某扇窗口,佇立著一個男人。
是向原野。
他目光一閃,靜靜地注視著那個一動也不動的男人,後者一逕望著阿誠消失的遠方,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或許也和他們一樣,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吧?
意識到他的視線,月眉也跟著仰起頭,同樣捕捉到了窗邊那道在暮色下更顯蒼茫的身影。
熟悉的疼痛襲來,她撫著胸口,終于下定決心!
「暉,我有話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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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一個因車禍急診的傷患動完緊急手術後,向原野瞥了眼手表,已將近午夜十二點。
「這有病人嗎?」他一面月兌下手套,一面問急診室的護士。
「暫時沒有了。」
「那好,這里交給你們,我去睡一下,有什麼事叫我。」
「是,向醫師辛苦了!」幾名護士點頭答應,紛紛朝他投以傾慕的眼光。
身為第一外科最頂尖的主治醫生,卻自願加入急診室輪值,這份為醫院奉獻的心意,怎不令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