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僕寺掌馬政,太僕寺依序有寺卿'少卿、丞、主簿等官職,卿掌車馬、廄牧、輦輿之政,主簿為正七品,對于一個初初嶄露頭角的舉子而言,正七品自然已不算低了,然而太僕寺素來是冷衙門,被丟進這兒就等于與帝國最核心的官場無緣了。
皇帝口諭一下,全場人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面色復雜,不約而同朝不久前還被皇帝贊譽有加的少年郎望去。
容如詡神色如常,恭恭敬敬地跪下領旨,三呼萬歲叩首謝恩。
就連皇帝都不禁流露出一絲驚奇與滿意。
不卑不亢,不驚不怒,是個胸有丘壑的。
「可惜了……」皇帝喃喃,不過卻也只是揮了揮手。
只不過退朝後,皇帝攜著那卷精彩精闢的「良馬策」,喜孜孜地回到了建章宮,對內侍大監道︰「去!速速叫那幾個臭小子入宮!」
「諾。」內侍大監忍笑退下。
能被皇帝口氣親昵地稱之「臭小子」的,也就只有盛漢王朝最年輕精干、功績累累的四位青年侯爺了。
不久後,高大健碩黑發碧眼的定國侯完顏猛、清俊映麗病弱優雅的鎮遠侯默青衣及粗獷豪邁天生神力的關北侯雷敢,和孤傲尊貴、俊美漂亮的冠玉侯計環瑯相偕而入建章宮……
沒有人知道皇帝召見四大侯都說了什麼,只知道皇帝的笑聲隱隱傳出,四位侯爺步出建章宮的時候神情有點怪異,向來清貴自持的美男子冠玉侯甚至毫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自此,傳言越發紛呈……
鎊方勢力都從中嗅聞出了一絲異狀,急得心癢難抑,從內宮中卻怎麼也打探不出來,至于為何不向四大侯打听——
廢話,誰吃撐了敢惹那四個大魔頭啊?
第2章(1)
迸有阮師之刀,天下之所寶貴也……其刀平背狹刀,方口洪首,截輕微之絕然發之系,斫堅鋼無變動之異,世不百金精求不可得也。
——晉‧楊泉《物理論》
秋闔之後,原被寄予厚望的容如詡卻只落得了一個小小的太僕寺主簿之職,容太夫人先是大失所望面色難看,隨即鎮定了下來,溫言寬慰了二孫兒一番,就揮手讓他回寢堂休息了。
平慶伯夫人巴不得這個庶子被眾人踩在腳下,省得奪了她親生愛子的風頭,若非愛女發話,她早就狠狠嘲笑辱罵這個痴心妄想的狗東西一頓了!
——憑你,也想魚躍龍門成為人上人?哈,不過是被拱上去的一個賤子,爛泥扶不上牆,豐郡王府這樣使盡了力氣為你造勢,最後你這賤種還不是只能灰頭土臉地去那等臭氣沖天的骯髒地,一輩子做些飼馬喂牛的下賤活兒?
平慶伯夫人沒有動容如詡,卻是趁著近來府內收益薄了的借口,重重克扣了容如詡的姨娘的分例。
容太夫人知道了以後,倒是忍不住召她去敲打了幾句。
「好歹二郎也是在皇帝面前掛上了號兒的小闢,往後還要為郡王做事,你身為嫡母居然氣量狹小、眼光短淺至斯?搓磨一個姨娘算什麼了不得的手段?到時候搓磨得狠了,讓二郎跟伯府離了心,你就滿意了?」容太夫人幾乎想把手中的茶碗砸向這個容貌雍容艷麗,卻生得聰明面孔胡涂肚腸的狠毒兒媳臉上去!
若不是她心胸狹窄陰毒狠辣,這伯府中的庶子庶女哪一個不是能好好利用的貨物籌碼?偏她自以為精明能干,把聰慧的庶子女逼得跟她反目成仇,又將美麗好教的庶女教得蠢笨如彘——日後且不說能嫁進高門替伯府謀好處了,別給伯府惹禍就是上天垂憐了。
「……媳婦知錯。」平慶伯夫人臉一陣紅一陣白,強壓下滿頰火辣辣的臊意和怒氣,欠身行禮道。
因為容太夫人的呵斥,平慶伯夫人越發將容如詡恨到了骨子里。
事後,伯府還是為容如詡辦了個不大不小的慶功宴,來的除了至交親友外,也有聞風而動的小闢小吏,倒是冠玉侯府人不到禮到,送的是一套名師所制的文房四寶和一柄玉如意,豐郡王府長史則是特意送來了頗為豐厚的賀禮,容如荷更是因此親自回娘家一趟,明著是祝賀這個庶弟,實則是好好地敲打提點了他。
「詡弟,」容如荷艷麗臉上帶著紆尊降貴的微笑。「你也莫心生沮喪,于朝中不起眼也是好的,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只眼楮盯著了,你也好為你姊夫做事——冠玉侯那頭可有人接洽你了?」
容如詡俊秀的臉龐有一抹掩飾不住的失落,強顏歡笑道︰「回娘娘,之前小九倒是在冠玉侯面前為我引薦過了,只可惜弟弟不爭氣,在殿上不能一鳴驚人,令東宮側目……就怕辜負了郡王,給娘娘丟臉。」
「詡弟,你只要記著你將來的身家功名全系于豐郡王府,在姊姊的手上,」容如荷美眸銳利,笑吟吟道,「安心為姊姊做事,我自不會虧待你的。」
「如詡明白,多謝娘娘提攜。」
容如荷凝視著這個猶帶一分謙遜懦弱的庶弟,心中不知怎地隱隱有些煩躁之感。
她的親弟雖然已是伯府世子身分,然而襲爵不得于有官位,如今的局勢又由不得她親自為弟弟求來重要官職,不說郡王不欲這般打眼,落了個「以權謀私圖利內弟」的惡名,被其他兄弟拿捏為罪柄,就是她自己都心知肚明,親弟雖是嫡出的伯府世子,性情敏慧,卻缺少了最致命的精明與狠勁。
不過這樣也好,待將來大業功成,有一個平庸敦厚無野心的娘家,就不致淪為帝王眼中的肉刺,也有助于她想登上那個至高無上母儀天下的鳳位。
「今晚三更,郡王會在別院接見你。」容如荷回過神來,說出今日主要來意。
「這可是姊姊好不容易為你爭取來的。」
「多謝娘娘,弟弟不會教您失望的。」
「我信你……可我不信小九。」容如荷看著他,眸中精光微閃,似乎能看穿些什麼。
容如詡心中一驚,面色依然不改,仍是謙虛卑微中帶著一絲忐忑與討好。
「娘娘……」他吞了口口水,強抑胸口怦然狂跳,不安地道︰「九妹妹她一心為我好,她,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來的。」
「你很誠實。」容如荷有些放松了,縴縴指尖撫過另一只玉手上戴著的美麗翡翠戒指,淡淡道︰「還很聰明,知道怎麼說服我。」
「不敢欺瞞娘娘,九妹妹自幼吃盡苦頭,對伯府能有幾分親情?可是為了我,她不會背叛伯府的,還請娘娘明鑒。」他半真半假地苦笑道。
「會與不會,自有事實為證。」容如荷笑了,慢條斯理道︰「只要她于伯府,于我有利,我自會記她一份功勞的。」
「謝謝娘娘心慈。」
「我不心慈,我只相信利之所趨,這世上什麼都買得來,端只看出的是什麼樣的價錢。」容如荷挑眉,嫵媚中帶著一分冷酷。
容如詡沉默了。
餅後不久,這番話自然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容如花耳中。
她想了想,對著栗兒道︰「你同二哥哥說,無論和豐郡王談議了什麼,只管先答應,能取信郡王為首重之要,後頭的事兒自有我來補足。」
「諾!」栗兒眸光一閃,恭敬地悄然退去。
燈燭靜靜燃燒著,容如花思忖了片刻,抬頭對著屋梁上方的幽暗處,輕聲道︰「青五哥,勞您跟阿琪哥哥說一聲,太夫人娘家佷兒那兒的事,可以布置下去了。」
「五哥知道了!」屋梁傳來低沉應和。
這日午後,平慶伯夫人看著錦帛上載錄那一筆筆獲益甚豐的印子錢,不禁愉悅歡快地笑彎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