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迷蒙地看著他也轉過頭來。
失去意識以前,最後映入她眼底的,是一張寫滿焦急的臉孔──
他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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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映苓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
雖是醫院,病房布置得卻不像一般醫院那般雪白無人性,整個房間都是木質家具、木質地板,很溫暖。
但病房裝潢再怎麼溫暖,映苓還是發冷,身子冷,心也冷。
她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神智還沒完全清醒,淚水已止不住,一滴滴滑出眼眶。
「映苓,別哭了。」趕來照顧她的盧媽見她醒了,先是高興,一見她流淚,卻又悵然。
「媽咪,妳怎麼會在這里?」
「是妳林伯伯通知我的,他說妳在飯店里暈倒了,鐘晏銘送妳來醫院。」
「是晏銘……送我來的?」映苓茫然。「那他人呢?」
「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了。」
「他連留下來陪陪我都不肯?」映苓難受地喘氣,伸出手,趴在母親懷里,心痛地哭泣。「他不要我了!晏銘恨我,他有了別的女人了,他不愛我了。」
她哽咽著,傾訴心中的委屈。
「映苓妳先別哭,先听媽咪說。」盧媽拍撫女兒的背,很心疼。「妳是不是誤會了?鐘晏銘沒有女朋友啊!妳林伯伯說,他這幾年從來沒交過女朋友,對他有興趣的女人是不少,可是他一個也不要……」
「林伯伯騙人的!晏銘有女朋友了,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比我……漂亮多了。」
「胡說!哪個女人能比我女兒漂亮?妳才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孩。」
「妳也騙我,媽咪,你們都說謊。」映苓眼淚直掉。「其實就算我比那女人漂亮也沒用,晏銘恨我,他不會再理我了。」
「唉,不會的,傻女兒,他不會不理妳的。」
「他會的,媽咪,他好恨我。」映苓心驚地低語,心驚地想起在飯店時,鐘晏銘是如何冷漠以對。「我知道自己錯了,那時候不該跟他吵架,害他出車禍。我一直跟他道歉,他卻不肯听,還說我永遠是千金大小姐……媽咪!」她忽地抬起痛楚的眸,凝望母親。「妳說,我真的那麼任性嗎?這麼多年來,難道我都沒長大嗎?我還跟以前一樣那麼愛耍脾氣嗎?」
「妳不是的,映苓,妳很乖,妳很努力地工作。」盧媽著急地哄她。「妳讓媽咪好心疼,妳知道嗎?想到我的寶貝女兒在餐廳幫人煮飯,我就好難受!」
「我學料理,最想做給他吃,我總是幻想他有一天能吃到我做的東西……可是他不希罕了,他不會想吃的。」
「他當然想吃!妳的手藝那麼好,能吃到妳煮的飯是他的福氣。」
「他不會吃的,他說永遠不想再見到我了!」映苓哭喊,心碎成片片。「他討厭我,他恨我,都是我的錯,他一定怪我害了他。」
「不是妳的錯,映苓,是媽咪的錯,是媽咪跟妳爸的錯,跟妳沒關系!」盧媽情急地喊,見女兒如此傷痛,她幾乎也要跟著心碎。
「怎麼會是媽咪跟爸的錯呢?」映苓搖頭。「是我……」
「不是的,妳听媽咪說。」盧媽握住女兒的手,表情很掙扎,片刻,她總算下定決心,深吸口氣。「其實那時候,我們知道鐘晏銘並沒死。」
「什麼?」映苓愕然抬首。
盧媽淒然望她。「我們是故意騙妳的。」
映苓一震,猛然甩開母親的手,尖喊︰「為什麼你們要騙我?!」
「因為我們不希望妳再跟他來往。」盧媽黯然解釋。「那孩子家里窮,我們一直很反對你們在一起,偏偏妳不肯听,愛他愛到昏了頭。後來我們知道他讓妳出車禍,更生氣……」
「不是他的錯!是我害他分心的!」映苓打斷母親,為心愛的人辯解。
「不管是誰的錯,總之他讓我們寶貝女兒受傷,就是不對。」盧媽啞聲繼續。「所以我跟妳爸商量了,趁那時候讓你們分開,告訴妳他死了,好讓妳對他完全死心。」她頓了頓,眼神愈發愧疚。「其實他根本沒死,只是受了重傷,躺在另一家醫院,他的雙腿還斷了,就算做復健也未必能康復。」
「原來他傷得那麼重……」映苓慘白著臉,听母親敘述當時情形,想象鐘晏銘獨自躺在醫院里,面對雙腿可能再也站不起來的打擊,該有多麼痛苦。
「我們告訴他,妳再也不想見他了,還跟他說,妳是千金小姐,生下來就是要享福的,不能一輩子跟著一個殘廢的人吃苦……」
「你們……你們怎能那樣說!」映苓不敢置信地狂呼,心口絞痛。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
「他本來不信,一直堅持要見妳,親自問清楚。我們怕他真的找上門來,借口讓妳出國散散心,將妳送到加拿大妳女乃女乃那邊住了一年,妳還記得嗎?」
她記得,當然記得。
映苓垂下眼,直覺地朝左手腕上一道淡淡的痕跡瞧去。
住在加拿大那段日子,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時期,好幾次想自殺,隨愛人殉情,卻怕留下父母傷心,只得作罷。
那段日子,她生不如死,恨不得早死早超生。
「你們……太過分了。」她迷蒙地瞪著母親,生平第一次,懂得恨的滋味。「怪不得晏銘會那麼恨我,他以為我因為怕他殘廢,所以不要他了。在最痛苦的時候被最愛的人拋棄,他怎麼可能不恨我?!」明眸噴出烈火。
「映苓!」盧媽駭著了,從沒見過女兒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她慌了。「對不起,是媽咪的錯,媽咪跟妳道歉,好不好?妳原諒我們吧。」
「我原不原諒,又怎樣?你們傷害的人是晏銘!最痛苦的人是他!」
「是,是,我知道,這樣吧?媽咪去跟他道歉,好不好?」盧媽含淚。「我去跟他說明白,十年前不是妳的錯,是我跟妳爸不對,我會叫他不要怪妳……」
「不用了,你們別去。」映苓細聲阻止母親。
「為什麼?」
「你們去講,他也不會相信的,只會以為我是在找借口為自己月兌罪。」映苓苦澀地吸了吸鼻子。「而且歸根究柢,會發生車禍本來就是我的錯,如果沒發生車禍,後來那些事也都不會發生了。」
「可是映苓……」
「我自己去跟他道歉。」映苓擦干眼淚。「我自己去請求他的原諒,這次你們絕對不許插手。」
「妳一個人,真的可以嗎?」盧媽好猶豫。
「我闖下的禍,我會自己收拾。」映苓低聲響應,毅然的神情中流露出的那股堅強,教盧媽不由自主地心疼。
她的女兒,真的長大了。
第三章
壁洋建設,主管會議室。
開會中。
室內中央一張橢圓形會議桌,十幾個主管排排坐,包括冠洋投資的幾家子公司總經理,也前來開會。
這每月一次的主管會議是鐘晏銘上任後,頒下的第一個命令,將原本每季固定召開的會議改成每月召開,目的是能讓他這個新任總經理對各部門業務更迅速地掌握,並思考如何調整公司業務流程及組織架構。
簡單地說,就是警告各部門主管上緊發條,新官上任,隨時要開始燒那三把火了。
「去!為了他一個人,害我們每個月都要浪費時間開這什麼鬼會!」幾個林姓家族出身的主管私下抱怨。
「馬的,開會就算了,他上回還要我寫銷售報告咧!」林乘風逮到機會,跟同一鼻孔出氣的人訴苦。「我又不是小學生,寫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