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
「妳知道還站在這里吹風?」他斥責她。
「我看的,不是台北的天空。」她低語。
「什麼?」
她看的,是曾經美麗的過去,是她和他曾經在阿里山上看到的那片燦爛星空。
映苓繼續微笑,明眸鎖定面前的男人,眼底,一點一點地浮現藏不住的眷戀與柔情。
認清閃爍在她眼底的光彩,他似是一震,近乎狼狽地別開視線。
「晏銘,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她忽然開口。
「什麼事?」
「我一直在想,十年前,你究竟為什麼會……」她頓了頓,彷佛聲音梗在喉嚨里。「你怎麼會喜歡上那麼任性的我呢?」
輕輕的一個問題,卻比千斤還重,陡然壓上鐘晏銘心頭。
他轉頭,怪她不識相似地狠狠瞪她,拳頭握緊。
「因為我看錯了妳。」過了好片刻,他才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擲出懊惱的回答。
這回,換她一震。
「我以為妳雖然脾氣嬌一點,總還是善良可愛的,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候,妳可以變得那麼殘忍。」他冷冷一哼。
她臉色發白,眼前一眩,差點要昏倒,雙手急忙悄悄握住陽台欄桿。
她看著他,看著緊鎖眉宇、滿臉鄙夷的他,只覺得心如刀割,一滴滴淌著血,卻不能怪他說話太傷人,只怪自己不夠堅強。
「晏銘,原來你……真的這麼恨我。」她顫顫地說,每個好不容易吐出來的字,都在風中發抖。
他冷笑。
「去睡吧!看不到的東西就是看不到,就算妳在這里等上一輩子也沒用。」
他的意思,是指星星,還是他?
他是在暗示她,不管她怎麼努力試著挽回他,一切都只是徒然嗎?
映苓喘不過氣,痛楚地注視著鐘晏銘離開陽台的背影,她掙扎數秒,還是忍不住輕聲喊。
「晏銘。」
他沒反應。
「晏銘!」她提高聲量,嗓音幾乎破碎。
他總算停住步伐。
她祈求地望著他的背影,深深地、深深地吸氣──
「你的心里,真的已經不能留一點點位子給我了嗎?」
第六章
他的心里,當然已經沒有她了!
從她狠心拋下重傷的他那天起,他便決定,從今以後,對她,不能有愛,只能有恨。
如果,他心版上還有任何屬于她的殘留影像,那也只是因為恨。
不是愛。
所以,他干麼要為她愚蠢的祈求動搖呢?為什麼要為她眼角虛偽的淚光感到難受?
為什麼!
鐘晏銘簡直狂怒,沒想到只是和那個向來遭他冷落的妻子交談幾句,就能在他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真的很怒,氣她對自己還有這樣的影響力,更氣自己到如今還不能徹底將她排拒于自己的人生軌道之外。
他不該答應跟她結婚的,這個決定,似乎是錯了……
「總經理,看你從剛才就心不在焉的,想什麼呢?」嘲諷的嗓音在鐘晏銘身後響起。
他凜神,轉過身,迎向一個表情譏誚的男人。
林乘風。
他眼神驟冷。「林經理,你也來了?」
「怎麼?就許你陪老董打高爾夫球,不許我也來陪自己的大伯玩玩嗎?」林乘風雖是朗聲笑著,笑聲卻很干,眼底也毫無笑意。
「林經理別誤會我的意思。」鐘晏銘保持風度。「我只是听說你高爾夫球打得不太好,所以一向不太愛來球場。」
「我打得不好又怎樣了?」林乘風臉色一變,顯然被戳到痛處。近年來上流社會風行打高爾夫,他也湊熱鬧請了個教練來學,偏偏怎麼都學不好,好多老朋友都笑他沒運動細胞。
他一怒之下,立誓與小白球不兩立,再不踏進高爾夫球場。
但今天,為了接近許久不見的老董事長,他只好破戒了。
「我是一片孝心,陪大伯玩玩。」他掀眉瞪眼地強調。
鐘晏銘微微一笑,示意球僮將球桿遞給他,瀟灑一揮,小白球一下子飛上了果嶺。
林乘風看得眼楮發紅。
此時,林四海正巧也乘著球車過來,眼見鐘晏銘這球開得又高又遠,贊賞地笑了。
「晏銘,你的球技還是那麼好,這球開得真精彩!」
「董事長。」鐘晏銘回頭,微笑。
「乘風,你也來啦?」林四海掃了佷子一眼。
「大伯!」林乘風趕忙迎上去。「我听說你禮拜六早上都會來這兒打球,特地來陪你玩的。」
「你陪我玩?」林四海冷哼。「你自己說說,十八洞你打幾桿?憑你的技術怎麼跟我玩?」
「我──」林乘風頓時尷尬。
反倒是鐘晏銘替他解圍。「老董,球技好不好不是重點,重點是林經理對您的這份孝心。」
「是啊是啊!」林乘風找到下台階,松一口氣,頻頻點頭。
林四海不悅地白他一眼。「你要是真心陪我玩呢,就乖乖跟在後頭,別想在我耳邊說些有的沒的,掃我的興。」
「啊,這個──」林乘風更尷尬了。
其實他今天來,主要就是想開口跟林家這個大家長周轉些資金。前陣子他去澳門賭場一擲千金,沒想到人家追到台灣來討債,可把他嚇壞了。
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林四海也知他大概又闖了什麼禍,冷哼一聲,別過頭,自顧自地揮桿。
這一桿,同樣直上果嶺。
鐘晏銘在一旁鼓掌,林四海也很滿意,兩人有說有笑地,竟不管林乘風還沒打,徑自往下一洞前進了。
林乘風氣得臉色超難看,球桿隨便一揮,小白球跌進沙坑,他低咒一聲,跟上去。
「我說總經理,你可真有一套啊!」他皮笑肉不笑地瞪著鐘晏銘的後背,故意拉高嗓門。「居然能娶到盧家大小姐!」
鐘晏銘聞言,步伐頓住,緩緩地回過頭,冷峻的眸直視林乘風。
知道自己得到了他的注意力,林乘風說得更起勁了。「我听說盧大小姐很拿翹的,很多小開想追她都愛理不理的,你倒厲害啊!不但娶到漂亮老婆,連盧家百分之五的股份都拿到手了,呵呵。」干笑兩聲。
鐘晏銘沒說什麼,回一聲冷笑。
林乘風小眼閃閃發光。「不介意的話,我們想到總經理家祝賀一下新婚,順便看看夫人。」
「多謝林經理好意,不過映苓最近很忙,恐怕──」
「總經理夫人已經答應了!」
「什麼?」鐘晏銘一愣。
「她說很歡迎我們呢!」林乘風陰陰地笑。
見他這表情,鐘晏銘也知他心里必不懷好意,暗自惱怒。
不曉得這家伙又打算玩什麼花樣了?映苓也真夠傻,竟然不曉得對方暗藏玄機,笨笨地就答應了!
「我們想想,總經理夫人是初次舉辦這種家宴,怕太多人登門拜訪,她會太勞累,所以大概就是我們幾個人去吧。」
也就是說,來的人全都是林家子弟吧。
鐘晏銘冷冷一哂,很明白林乘風的暗示。他思索片刻,還沒來得及開口,林四海已搶先發話。
「也對,晏銘,你是該找機會介紹自己太太給大家認識一下。」
鐘晏銘蹙眉。
林四海微笑,彷佛看透了他內心的疑慮。「放心吧,映苓到底是在富貴之家長大的,這種場面她見多了,你不必擔心她應付不過來。」蒼老的嗓音隱隱浮著調侃之意。
鐘晏銘一窒,俊頰可疑地發熱。
他咬咬牙,語氣清冷。「我不會為她擔心,我知道她能應付。」
避她呢!就算她是天真的兔子,即將落進貪狼們布下的陷阱,那也不干他的事。
不干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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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出乎鐘晏銘意料之外。
他原以為林乘風號召一群林家子弟借著祝賀新婚的名義前來拜訪,一定有所圖謀,說不定還會當場找他妻子的麻煩,故意讓她下不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