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兒圓 第28頁

「躲進山洞里那一夜,我比妳早醒來……看著妳的睡臉,我差點就要偷偷親妳了。」他蒼白的面上沒有血色,雖然帶著微笑,神情卻非常認真。「可是我忍住了。一方面是怕妳生氣,一方面我卻是想,我跟妳,將來日子還長著,第一次親妳,絕對不要用偷的。」

他明明沒有離她多近,她卻感覺到呼吸困難,彷佛周遭的空氣都被他吸光了。

見她不答,他一手緊握長劍劍柄,一手慢慢環上她肩膀,把她拉近,下巴輕抵在她額頭上。「我師父常說,人生命中有很多遺憾,都是因為『將來日子還很長』這種念頭造成的。今天不做,想說還有明天;明天錯過了,反正還有後天、大後天……到後來,不知不覺地老了,渾渾噩噩就這麼死去,再怎麼簡單的事、再怎麼後悔,也都沒機會去做了。」

他的喉結隨著話音在她眼前振動,他的心隔著胸膛在她頰邊怦然。月憐咬著下唇,心底泛起莫名的情緒。

「我不覺得我們闖不出去,也不覺得我的傷重到會要我的命。我有預感我們兩個都會長命百歲。我要帶妳去很多地方玩、要讓妳見見我師父、下次過生日還要吃妳煮的豬腳面線……」他又握了握劍柄。「但是……但是,我現在想要親親妳。」

「現在……嗎?」她如吐囈語,耳里如雷的心跳聲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現在。」他臉色愈來愈白,掌心額角都是汗。

她動也不敢動,他的唇慢慢下移,先在她額前輕輕一貼,接著點吻上她鼻尖。

「十五……」他微帶緊張的動作讓她更加緊張,開口喚他的聲音又嘶又啞。

「這是我第一次親吻姑娘家……」他不知道怎麼做,只是順著心底的沖動,一遍又一遍地輕吻著她臉頰。她靠在他懷里的身子又單薄又柔軟,讓他覺得她好小、好嬌弱,心里又憐又愛又惶恐,血液沖上腦袋,整個人都在燃燒。他小心翼翼地吻著她臉緣,頰面與她的嘴唇相觸,蒼白的臉一下子紅熱了起來。

她也是第一次被人親吻。原來被吻是像這般,讓人又熱又羞又無力……

當他生澀的吻壓上她口唇時,她反手摟住他腰身,輕輕閉上了眼楮。

他的嘴唇比他五官的線條還要柔軟,笨拙地揉著她唇瓣。即使只是輕輕吻著,她還是從他唇間嘗到一絲鐵銹味--淡淡的血腥氣混在他吐出的氣息之中。

明白那是什麼味道的瞬間,她的心疼得像要捧不住了。

牢房那頭傳來陣陣爆炸聲,火光立刻隨之而起,滾滾煙塵直沖上天。

賀連衣自床上躍起,看見窗外紅光黑煙混成一片,立刻披衣而出,在廊間遇上了趕來奔告的白克爾。

「怎麼回事?」

「牢房旁屯著去年查扣的一小批火藥。」白克爾皺眉︰「火勢不大,已派人灌救,但黑煙極濃,地牢那一帶幾乎不能見物。」

「地罕?」賀連衣神色一變︰「還不快點過去!別讓那小子乘機溜了!」

白克爾望了他一眼。那少年要是真能逃出,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奔到空前,大門已然敞開,後方微微掩映著硝煙火光。

「……掌門。」白克爾停下腳步,抱拳為禮。

門前的黑衣女子約莫三十來歲,轉身取下遮面黑紗,露出異常白皙的臉蛋。

「掌門……」她不是說明日中午才會到汝州嗎?賀連衣雖感驚訝,也上前抱拳一揖。「掌門人到得早了,恕屬下未曾迎接……」

「不必。」

黑衣女子沙啞的嗓音微帶異國腔調。

賀連衣看了看門外沖天的黑煙,走到她跟前,急道︰「掌門人,容屬下稍後再為您接風洗塵,現下地牢那邊出了事,我們必須前往查探,以防敵人奸細趁亂摀鬼,還請掌門人移個駕。」

「我說了,不必。」

她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意思,一雙灰色的眼楮緊緊鎖住賀連衣,從他的頭頂看到腳底,盯得賀連衣一陣心驚。

「掌門,屬下費了好大功夫才探听到玉八卦的消息,將那兩人捉拿到此……」

她灰色的眸子像動物一般,冷冷的目光讓賀連衣呼吸急促起來。

「那可真辛苦你了。」輕描淡寫的話尾未落,黑色的袖子下翻出一柄匕首,直刺賀連衣胸膛。

她動作快如鬼魅,白克爾只看見銀光一閃,賀連衣僵直的身子就開始顫抖,左胸鮮血狂涌;而黑衣女子兩手垂在身側,彷佛未曾動過,收入袖中的匕首連一滴血也不沾。

「為……為什麼……」賀連衣抽搐的唇角也涌出了鮮血。

黑衣女子不答,灰色的視線看著他臉色轉青、兩眼翻白,最後軟軟倒下。

堂上的紅地毯被血浸出一圈更深更沉的暗紅。

「姊姊,為什麼殺他?」一直沉默的白克爾驀然開了口。

「胡竟。」黑衣女子側頭看向白克爾。「他殺了他。」

他殺了胡竟?白克爾訝然,轉念想到賀連衣生性陰鄙,的確有可能做出這種事……虧了他萬般算計,卻始終算不到胡竟在姊姊心目中的地位。

「你收拾收拾,帶著其它人回四川吧。」她覆上黑紗,翻飛的衣裙自大門隱去,曙光和著煙塵,頭也不回的背影有如一只玄色大鳥。

門外嘈雜聲依舊,大胡子縣官跌跌撞撞地趕來了。

黑衣女子已不見蹤影,白克爾看著賀連衣尸身,覺得一切都荒謬至極。

一個月後山西大同城郊

荊釵布裙的美艷女子手拿一疊信箋,杏眼圓睜地看著撞進門來的高大青年。若不是對方一開口便叫「師伯」,她迅捷無倫的裙里腿早就印上他的臉了。

「妳是……莫師伯?」沒想到師伯會是個艷美得近乎放肆的女子,青年微愕,為求謹慎再度確認。

「你師父是誰?」她放下信箋,並不正面回答,美眸帶上警戒。

青年轉身掩上了門,才回頭道︰「我師父是……喝!」

罷轉回身子,就被硬物抵住胸口要害,仔細一看,是掃帚柄。

「你關門做甚麼?」

「小佷是……是想說事關重大,怕消息泄漏,師伯。」青年努力鎮定,不由自主的展現低姿態,心里忽然明白了莫十五個性狡猾的原因。「小佷東楊,師父是莫家刀十七代最後一個弟子,樓觀宇。」

「咦?阿宇?」美艷女子收回了掃帚,問道︰「他派你來找我的?」

「是的……也不算是派我來找您……」東楊猶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啟口,見她給自己拉椅子倒茶水,忙道︰「多謝師伯。」

「你從哪兒來?阿宇他過得可好?」

「小佷從揚州來,師父一切都安好。」

「揚州?還真巧……那麼遠道過來,有什麼要事嗎?」她瞥了一眼小幾上那封讀了一半的信,信件是從更南的廣州寄來的。

「師伯請看。」東楊解下背在背上的巨大包袱,往桌上重重一放。

她伸手解開層層包裹,見了里面的東西,愣道︰

「玉八卦?」

「正是玉八卦!」東楊忽然激動了一下︰「師伯您派莫十五……」不甘不願地承認他的輩份長于自己︰「派莫十五師兄到揚州取回玉八卦,當時師父剛好也在揚州,他助師兄取得玉八卦後,便吩咐我一路暗中保護他回北來。」

「阿宇瞧不起我教的徒弟?」美艷女子雙手叉腰正要發作,轉念又道︰「不過十五練武從沒專心過,的確是不太濟事……然後呢?為什麼玉八卦是你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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