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要他們的承認,也從沒奢望過他們能接納她。
「妳滾!賓出去!不許妳來拈香,妳憑什麼來祭拜英杰?害死他的凶手就是妳!」趙母奪去她手上的香,不由分說地推她出去。
她只來得及在一回眸時,與高掛在靈堂上趙英杰的遺照短暫相望。
那是他畢業時拍的照片,穿著學士服,表情很沉穩,一貫的斯文儒雅,眼神深邃,近乎冷漠。
這是屬于趙家的英杰,不是她的。
她的英杰已經懂得笑了,她的英杰在看著她時,不會那麼莫測高深,而是滿滿的柔情。
她的英杰,已經不在了——
「杰、杰!」
一次又一次,容柚在夢中呼喊著這個名,像顆螺絲,緊緊拴住她的心。
已經見不到他了——
冷汗,從蒼白的臉頰滑落,佔領全身。
她乍然驚醒,茫然瞪著天花板,心神還困在過去,回不來。
一股深沉的絕望在她體內蔓延。
這樣的絕望,她很熟悉,多年來,它一點一點地加深,又一點一點地消失,她原本以為她可以永遠擺月兌這可怕的感覺,但,它又回來了。
她想起了過去,充滿歡笑與淚水的回憶在腦海里一幕幕重現,她感覺到了那無上的甘甜,也不得不再一次咀嚼那折磨人的苦。
在她最幸福的時候,上天給了她最沉重的打擊,如今,她好不容易決心再度出發,老天又這樣作弄她。
那男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他會知道屬于她跟英杰之間的私密往事?
那晚趕走了他後,她窩在角落顫抖了一夜,隔天,她受不了內心的煎熬,跑到趙英睿辦公室尋求支持,她要好友告訴自己,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她會醒來。
可是歐蘊芝忽然來了,說在樓下踫見了一個自稱是趙英杰的男人,他喚她芝芝,那是只有他才會這麼叫的小名。
歐蘊芝認為他可能真的是趙英杰。
听到這番話,她整個人崩潰,當場暈厥,還勞駕英睿跟歐蘊芝送她回家。
連續幾天,她躲在家里,足不出戶,白天心神不寧地瞪著緊閉的門,害怕再听到門鈴聲,晚上翻來覆去,在夢中載浮載沉。
她承認自己嚇到了。
她不相信死去的人能復活,不相信電影上變臉的情節會在現實生活中上演,這是夢,是噩夢!
就算不是夢,也一定是一場惡劣的玩笑,一個無聊的男人導演的可恨至極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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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到她了。
「新天堂樂園」里,一塊尚未開放的園區,角落搭了間臨時辦公室,落地窗邊,一個男人默默站著。
他手肘靠著窗,幽暗深邃的眼凝視著窗外。窗外視野並不怎麼樣,工程動工到一半,到處是建材和廢棄物。
沒什麼好看的,他卻在窗邊流連不去,事實上,從一早開始,他便一直若有所思地倚在窗邊。
前幾天,他將一個女人嚇到幾近崩潰。
難怪她會嚇到,他真不應該因為一時沖動,就那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已經一年了。這一年來,他一直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接近她,卻總是不確定怎麼做才好。
那天去敲她家門,其實本來也不在他計劃中的,只是那天的她,看起來那麼憂傷,他真的好想擁抱她。
可惜她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直接趕他出門。
她完全不相信他可能是趙英杰。
如果連她都不相信,他又怎能當自己是呢……
門口傳來風鈴叮當聲,一個女人走進來,驚動了他的沉思。
是這間游樂園老板的千金,孫寧寧。他回過頭,朝她扯扯嘴角,算是招呼。
孫寧寧好像很習慣他的冷淡,徑自倒了一杯咖啡,一邊啜飲,一面默默凝視著他的背影。
他的身材頗高,骨骼瘦削,因張力而拉扯的襯衫緊貼著背,勾勒出肌肉結實的曲線,他的膚色黝黑均勻,是多年曝曬在陽光下的結果,五官不特別俊,有稜有角,鼻梁有點歪斜,堅毅的下巴隱約能看到幾許未能完全清除的胡渣。
他長得不帥,卻是很容易令女人心動的類型,原因就出在他總是寫著憂郁的眉宇,還有那雙仿佛藏著萬年心事的眼。
一個有秘密的男人。孫寧寧暗暗地想。
打從四年前認識他開始,她就一直好奇,這男人身上究竟藏著些什麼秘密,只可惜到現在,她知道的依然很少。
「嘿,Jay!」她耐不住了,打破沉寂,叫他的英文名字。
他听見了,卻還是動也不動,維持同樣的姿勢。
「你這幾天都去哪里了?都不見人影。」
他一直守在那個被他嚇著的女人附近,擔心她情緒崩潰會出什麼意外,不過看來,她已經平靜許多了.
「你藍圖修好了嗎?不要告訴我還在改。」孫寧寧見他還是悶不吭聲,忍不住嘟起嘴。
這塊命名為「童夢世界」的園區預定要在兩個月後完工,因為是整座主題樂園的精華所在,還打算盛大慶祝,沒想到他這個大建築師藍圖一修再修,怎麼樣都不滿意,大大延宕工程進度。
「我還沒修好。」明知道出資的老板千金在抱怨了,他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孫寧寧嘆口氣,她早料到了,從他接手這件案子開始,就一直對細節非常注重,龜毛到近乎苛求,她習慣了。
「哪,我已經照你的要求,請容柚來幫忙出主意了,她應該待會兒就過來了。」
「她真的要來?」他聞言,身子一震,回過頭。
「我跟她好說歹說,她好不容易才答應的,也不知道怎麼了,她說話口氣怪怪的。」
「哪里怪?」
「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孫寧寧瞇起眼,打量眼前的男人。是她看錯嗎?他表情也變得很古怪,眼神很陰暗。
「怎麼啦?你不高興嗎?是你自己提議找她過來,大家腦力激蕩一下的耶。」
「……嗯。」確實是他提議找容柚來的,為了制造兩人相處的機會,只是現在的他,不確定這樣做對不對。
「那你干麼還皺眉?」
他轉過頭,看了窗外一會兒,嘴角一牽,似嘲非嘲。「我想她不會高興見到我。」
「為什麼?」孫寧寧好奇。「你們認識?」
「說不上認識。」
「什麼意思?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我知道她,她不知道我。」
「嗄?」孫寧寧一愣,更好奇了。「你說清楚點嘛,Jay,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系?」
他不說話。
「Jay~~」見他像個雕像不動,又板著臉,孫寧寧不爽了,眼珠古靈精怪地轉,索性整個人貼到他身上,雙手勾住他的肩頸。「你說,你說不會暗戀人家還是怎樣吧?」
「寧寧,別鬧。」他想扯下她手臂。
「就偏要鬧你,我老早就覺得奇怪了,你好像對容柚特別有興趣……你說嘛,到底怎麼回事?再不說我要吃醋嘍!」她繼續在他身上磨蹭。
容柚推門進來時,見到的正是這一幕,孫寧寧巴在一個男人身上,兩人姿態超級親昵。
她瞬間紅了臉,怕自己打斷了人家情侶間的好事,忙要退出。
「對不起、對不起,我等下再進來……」
「不用了,容柚,進來吧!」孫寧寧喊住她。
「喔,好。」她只好留在原地,卻不敢擅自抬起眼,怕看到尷尬場面。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新天堂樂園』的建築師,張禮杰;禮杰,這位就是設計我們代言女圭女圭的蕭容柚。」
「蕭小姐,妳好。」一只大手禮貌地伸出來。
他們應該已經分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