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容柚,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妳。」她忍著不問,孫寧寧反而忍不住連日來的疑惑。「妳跟Jay到底是怎麼回事?」
容柚一震。「什麼怎麼回事?」
「你們倆以前認識,對吧?妳那天剛見到他,不是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嗎?後來怎麼又沒事了?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啊?」
「哪有什麼關系?」容柚尷尬,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來龍去脈。「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天是我把他錯認成另一個人,有點誤會而已。」
「真的只是這樣嗎?」孫寧寧不相信。
「不然還能怎樣?」
「我總覺得怪怪的,Jay這個人一向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可是對妳好像特別不一樣。」
「哪有什麼不一樣?妳別胡思亂想了。」真糟糕,寧寧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容柚超難堪,趕忙轉開話題。「妳不是超愛看足球的嗎?最近有部叫『疾風禁區』的足球電影很不錯,妳知道嗎……」
苞老友天南地北地瞎扯了十幾分鐘,容柚總算能掛電話,她握著話筒,呆呆地繼續澆花,水不知不覺灑太多,院子里差點淹水。
她忙定了定神,關上水龍頭。
回到屋里,她擦了擦手,系上圍裙,想著自己應該準備午餐,胸口卻空空的,慢慢地泛起一股焦躁.
這樣的空虛,她很清楚。一個人住久了,總會有彷徨寂寞的時候,什麼事都不想做,做了也索然無味。
可是伴隨空虛而來的焦躁,她卻有些陌生,她很少如此心煩意亂,卻找不到原因。
到底為什麼呢?
她瞪著窗外西沉的夕陽,看著天際的光,一點一點黯淡。
電話鈴聲響起,她幾乎是激動地跑去接!是誰都好,她需要轉換一下心情。
「小柚子,是我。」耳畔傳來的,是趙英睿的嗓音。
她微笑。「英睿!」
「听妳說話的口氣,好像精神好多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氣。「這幾天還好吧?」
「很好啊。」知道他是因為擔心她才打來,她胸口一暖。「你是不是怕我還沒從上次的打擊中恢復過來?」
「當然擔心啦,很難得見妳哭成那樣的。我剛從美國出差回來,要不我過去妳那邊一趟吧?」
「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你才剛回來,應該快點回家看老婆小孩才對,你不想她們嗎?」
「當然想啦,老實說我天天都跟她們通影像電話。」趙英睿不好意思地說,仿佛覺得一個大男人這樣實在很不灑月兌。
容柚忍不住笑。
他由她笑,沉默幾秒,聲調變得嚴肅。「怎麼樣?那人還有沒有來找妳?」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容柚笑道︰「我後來又見到他了。」
「妳又見到他了?那妳——」趙英睿奇怪她為何還能笑得如此開心。
「他不是英杰啦,他是英杰的朋友。」
「英杰的朋友?」
「嗯,其實他就是設計『新天堂樂園』的建築師。」容柚侃侃而談,把這幾天她跟張禮杰的互動都說給好友听,包括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她惡作劇。
趙英睿听了,半晌不吭聲。
「你干麼不說話?」容柚問。
他繼續沉默,仿佛在思索些什麼,然後才開口。「妳真的相信這種鬼話?」
她心一跳︰「為什麼不信?」
「我從沒听英杰說過他認識這號人物。」
「他們是在軍中才認識的,可能是英杰還來不及介紹給我們吧。」
「就算他是英杰的朋友好了,他憑什麼那樣捉弄妳?」
「因為他替英杰抱不平啊。」她苦笑。「英杰的死,他多多少少有點怨我吧。」
「又不是妳的錯!」趙英睿很不高興。
她默然。
「再說了,就算他怨妳,一般人會玩那種無聊的惡作劇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英睿。」
「我懷疑他接近妳是別有居心。」趙英睿坦然說出心中疑慮。
「他能有什麼居心?」容柚一口否決他的猜測。「我又不是有錢人,難道他想對我騙色嗎?」
「誰知道他想什麼!」趙英睿冷哼。
「不會啦,你別亂想,他不像是個壞人。」
「妳才認識人家幾天,這麼快就被收買了?」
「你別把我當小孩子好不好?」容柚有些生氣。「他真的不是壞人,他以前在法國念書的時候,還自願到非洲當義工呢!」
「什麼?」
「他在法國念建築……」容柚把孫寧寧在電話里告訴她的,轉述給他听。「他畢業以後,還自願在象牙海岸住了一年,幫助當地村落,這樣的人會是個壞人嗎?」
趙英睿沉吟。「他真的是建築師?」
「是啊。」
「還到非洲蓋房子?」
「沒錯。」
「怎麼都是我想做的事?」
「咦?」容柚一愣,這才想起趙英睿以前曾說過,要參加海外志工團到非洲蓋房子。「對耶,都是你以前想做的事。」
只是英杰死了,他這個做弟弟的于是決定放棄自己的夢想,學著扛起家族事業的責任。
弟弟扛起哥哥的責任,所以哥哥決定完成弟弟的夢想?
糟糕!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張禮杰不是趙英杰,這兩個人不是同一個人。
容柚心慌,方才糾纏著她的那股焦躁又回來了。
「我想見見他。」趙英睿忽然說道。
「什麼?」
「妳安排個時間,讓我跟他見個面。」
「你、你干麼要跟他見面?」容柚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想確定他接近妳的目的是什麼。」
「就跟你說了他不是壞人啊!」
「不管他是好人壞人,我都要會會他。」趙英睿很堅定。
「可是——」容柚猶豫,她不知道自己在遲疑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不希望這兩個男人見面。
或許她是在怕,怕兩人見面後會激蕩出什麼火花,會揭發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事。
什麼事?她問自己,卻不敢去深究答案。
「我知道了,以後有機會會安排你們見面的。」她慢慢地說,明知這只是緩兵之計。
趙英睿或許也听出來了,卻沒說什麼。「好,那就這樣吧,我們再聯絡。」
「嗯,拜拜。」
容柚掛回話筒,頓時全身無力,癱坐在沙發上。
她下意識地往身旁的茶幾望去,那里本來放著一個相框的,現在卻只見一只小兔女圭女圭和幾盞香氛蠟燭。
照片,被她收起來了,和那只表面被敲碎的手表,一起藏在深深的抽屜里。
她決定往前走,不被過去羈絆。
她這樣想,錯了嗎?
容柚嘆息,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彩霞滿天,一只孤雁掠過長空。
第六章
霞光透過半掩著紗簾的窗扉,灑進室內。
張禮杰瞇起眼,靜靜望著一只孤雁振翅飛在向晚的天空。
他坐在窗台上,背倚著牆,手上端著杯紅酒,膝上攤著一本厚厚的本子。
那是一本日記,溫暖的棕色皮革封面,書背印著名牌Logo,翻開內頁,觸手的是縴細上等的紙質。
是趙英杰的日記。
日記里,烙印著端正好看的鋼筆字跡,一字一句,都是最私密的心情。
若是光看字跡,這本日記的確可能是他寫的,但記下的內容,他卻很陌生。
這會是他寫的日記嗎?他,有可能是趙英杰嗎?
睿一直叫她小柚子,到現在也還是。
坦白說我听了總是有點不舒服。雖然是自己的弟弟,雖然知道他對容柚的感情絕不是男女之情,但我還是惱,有好幾次都沖動地想把他的嘴撕爛。
睿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嚇一跳吧?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這莫名其妙的醋勁。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會令人瘋狂。
我,已經漸漸不像我了……
張禮杰啜飲紅酒,默默尋思。
這是趙英杰的第四本日記,從小到大,他一直很中規中矩地記錄自己的生活,從無一日中斷,十分自律,文字亦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忠實地記下一切,直到這一本,字里行間才慢慢流露出一點屬于人類的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