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鼻音微重略帶哽咽,石宜青尷尬地伸出活動還不是很靈活的手,輕握有她的手兩倍大的手掌。「你不是說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沒事,你也好好的,我們都要過的開開心心才對。」
若是他在快一點,沒被人拖住,她也不會被迎面而來的貨車撞個正著,整個人像破碎女圭女圭被血浸濕。
「咦。不是我要過馬路才被車子撞上嗎?你怎麼拉住我?要跑到我前頭被車子撞呀!」說話顛三倒四,看來他真的被那場車禍嚇得掉魂了,前言不搭後語,他自己都迷糊了,真是好笑。
季亞連臉色微變,輕咳數聲,笑笑揚眉。「我是說組織你送午餐,公司有員工餐廳不怕沒飯吃,讓你大熱天送飯來我會心疼,若是人會掐指一算,我寧可辛苦一點天天回家吃午餐,也不讓你頂著太陽勞累身體。」
若是人生可以重來,他盼望能停格在那一秒鐘,讓他能順利救下她,他虧欠她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你……你不用對我太好啦,我覺得我對你和不是很熟悉,我們可不可以先從朋友做起,你對我好得過分我會有罪惡感。」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听他說著夫妻間的種種過往,她越听越陌生,好像他說的是另一個人,她不過是過場的第三者,完全無法融入他架構的溫情里。
有同情、有惋惜、有一絲絲的憐憫,但是沒有心動,他的妻子叫石宜青,而她空白的大腦找不到石宜青這個人的過往,有的只是這十來日的記憶,護士張錦慧、醫生宗向峰,以及自稱她丈夫的季亞連。
再多就沒了,在她空得很的腦海里居然只有這幾個人,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呢?她的人員不會差到沒人來探病吧?還是他們都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抽空來看她一眼,沒個聊天的好對象真的很悶。
車禍重傷已經很倒霉了,還沒個人和她煲煲話湯,每天一睜眼就瞧見帥得不像話的男人,溫柔多情得叫人直掉雞皮疙瘩,她都不曉得他是對著她說情話,或是和他老婆情意纏綿,他好得不像是真的。
其實有些話她不能對他講,只能和姊妹淘聊聊,女人和男人畢竟有很不大的不同,想法也不一定相同,她內心的惶恐他體會不到。
季亞連沒把手松開,反而握得更緊。「對你好是因為你是我摯愛的妻子,我愛你全無理由,只是愛你而已,我沒辦法把你當朋友看待,我會想吻你、抱你、佔有你,讓你只能成為我一個人的。」
「我……我……」她說不出「我也愛你」這句話,她心中沒有愛的感覺,眼神飄忽地逃避他的注視。
「季先生、季太太,到了。需要我幫你們把行李提上樓嗎?」前頭駕駛座的司機忽然出聲,他將車子停在寬敞的地下停車場,守禮地未回頭,目視前方詢問。
「嗯!」
第3章(1)
那是一棟管制相當嚴格的大廈,分層分樓的出手,坪數最小三十坪起跳,最大有兩百多坪,進出要有指紋辨識和通行磁卡,每戶住家只能到居住的那一層樓,除非受到鄰居的邀請由管理處解碼,否則電梯門不會開啟,只會停留在自家樓層。
雖然有二十四小時照明的寬敞樓梯,不過通往每一層樓的白鐵門是由內上鎖的,只有住在這層樓的住戶可以自由開關,旁人若未經允許擅闖便會發出刺耳的警示聲,警衛室的警衛會立即出動,將闖入者請出或報警處理。
而季亞連和妻子的住所是頂樓上下兩層,是間布置溫馨的樓中樓,玄鐵色門一拉開,鞋櫃上擺了一盆生意盎然的薄荷,再往前是客廳,一組兩大一小的乳白色沙發擺在一人高的窗戶旁,小茶幾上是家用電話,走到沙發後將玻璃窗往兩旁拉開,是足以容二十人烤肉的花園陽台,遍植花木的小花圃旁邊有座兩人的水藍色秋千。
石宜青看到液晶電視下方的香水百合,半盛開的花朵有她巴掌大,碩美潔白的插在八分滿清水養著的長頸水晶花瓶里,十分高雅帶著濃烈香氣。
她很喜歡這樣淡淡的溫暖,有鵝黃色的牆、淺柚色書架和酒櫃,排列整齊但有點小亂的書琳瑯滿目,絕大部分是看過的,翻閱的痕跡還在上頭,可見看書的人是個愛書的書痴,從散文到雜志。最多的是各類小說,還有歷史人物叢書和百科全書。
但是,她為什麼有格格不入的違和感?似乎少了什麼,又多了什麼,她腦子里出現類似亂碼的影像。
「這是你住的地方?」很有家的味道。
「這是我們的家。」季亞連拿起櫃子上的相框,輕輕撫模相片里開懷大笑的兩人,他們正合力抱起一尾二十多公斤的大魚。
「喔。」她偏過頭看看他手里的相片,她看見自己曬得有點黑的笑臉,一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深情地凝望她。
「沒有記憶沒關系,我們創造新的記憶,明天的明天你會偎在我懷里,說起合歡山的雪景,淡水的夕陽,雲海中跳出的日出,還有北極的冰海,雪融後的阿爾卑斯山的春櫻草,命運不會將我們打倒,只會讓你我的心更接近……」總有一天他要帶著她踏遍她想看的美景,尋找她心目中的感動。
睡眼惺忪的石宜青揉揉發澀的眼,睜開仍發困的迷蒙雙眼,清新的青草味由窗外飄入,洗去昨日的塵囂。
淡淡的鵝黃色映入眼中,她有片刻的怔忡,游離的意識像飛到外太空,有一瞬間她以為她又失憶了,不知身處何處,眼前的一切陌生得宛如在夢中。
餅了好一會兒,她從海洋藍羽毛被里伸出藕白手臂,斜射入屋內的晨光從她張開的五指穿透,她才知道這不是夢,她離開了令人感到壓迫的醫院,回到家……家?
好叫人困惑的字眼里,這里就是她一直渴望回來的地方嗎?
再次感到迷惘的石宜青找不到回家的歸屬感,只有濃濃的疲倦,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很累,身體累,心更累,渾身上下乏力無勁,沒有一件事能讓她提的起勁,仿佛進入職業倦怠的中老期。
或許是前幾日的一番懇談讓她了解了自己的些許過往,她是十八歲那年來到季家,因為父母雙雙因意外過世,基于兩家深厚的情誼,季爸爸在父親臨終前接受了好友的請托,收留了無父無母的她。
然後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情難自抑下,她和相愛的男人結婚了,大三那一年嫁給了季亞連,在白色大教堂和上帝的見證下成為他的妻子。
可是,他說的這些全是真的嗎?
為何听在耳中像是在听別人的故事,她毫無一絲觸動,完全想不起來曾經發生過的種種,有種很空很空的感覺。
「算了,不去想了,越想越心煩,索性全放開,當個全新的自己。」對嘛!何必自尋煩惱,她有家,有丈夫,看起來還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又不是走到無處可去的絕路,她在庸人自擾什麼勁?
想開的石宜青露出一抹甜美笑容,雙臂往上伸直伸了伸懶腰,就像騎過腳踏車的人不會再學也能騎的很順,經過幾天的練習後,她手指的靈活度已回復到從前,受過傷的雙腳也能走上幾步,只要別走得太遠或是上坡路,不需要人扶也能穩穩地走路。
其實說來是季亞連太大驚小敝了,總把她當成一摔就碎的水晶女圭女圭,太過小心翼翼,按表操課的復健不許她太累,醫生囑咐半小時就絕對不會超過三十一分,時間一到不管她原不願意,長臂一伸便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揉按她發硬的雙腿,把腿上過度用力所造成的硬塊揉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