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是不配。」鄭夫人眼眸閃過厲光,頓了頓,見女兒氣得俏臉泛紅,又憐又疼。「好了瑜兒,別氣了,娘知道你委屈,唉,也是皇上亂點鴛鴦譜,本想著太子殿下中意你,或許會將你迎進府里,沒想到……」
「娘,別說了!」鄭瑜厲聲打斷母親。
鄭夫人一怔,也知道自己這話不恰當,只得笑著安慰女兒。「好好,娘不說了,瞧我們瑜兒小嘴都嘟起來了,跟娘說說,你這身上可有不適之處?」
「啊?」鄭瑜一愣。
這回輪到鄭夫人有些不自在了,畢竟要問女兒房事,總是有些尷尬。「你自幼身子就嬌弱,娘瞧侯爺人高馬大的,怕你……承受不住……」
鄭瑜這才恍然大悟,大發嬌嗔。「娘說什麼呢!」
她在喜帕上造假,根本未曾與侯爺圓房,這件事是萬萬不能跟母親說的,要是讓母親發現她……
鄭瑜倏地一凜,心虛地不敢再想,頰畔嫣色暈然,鄭夫人卻誤會女兒這是害羞了,笑得合不攏嘴。
趁著鄭瑜母女關在房里說體己話,鄭恬也來到鄭府東邊一處小院子探望自己的娘親和弟弟。
鄭母早就站在門口伸長脖子等著女兒了,見她來了,喜氣洋洋地將她迎進屋里,一家人坐著說話。
鄭恬給娘和弟弟都帶了禮物,鄭成譽得到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樂得立刻去磨墨寫字,獻寶給姊姊看。
鄭恬見弟弟的字又有長進了,內心欣慰,贊許地模模他的頭。「娘,譽哥兒,你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接出這府里的。」
鄭母搖搖頭,知道自己以後怕是難得才能見上女兒一面了,拉著她的手不放,眼泛淚光。「娘和你弟弟在這府里過得很好,你莫掛心,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好。這些天侯爺待你好嗎?」
這個嘛……鄭恬苦笑,發現自己很難對母親解釋那男人是什麼樣的心態。
鄭母見女兒神情微妙,還以為她是有苦說不出,眼眶更紅了,不禁伸手攬抱女兒。「我可憐的恬兒,當初娘本來是想把你許給小門小戶的,就像你爹和我一樣,夫妻兩個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就算生活過得清貧點,起碼是名正言順的正妻,腰板也能挺得直一些,也不至于像如今得事事看著主母的眼色……」
听著娘親絮絮叨叨地自責,鄭恬只能暗暗嘆息,從踏進這京城鄭府的那天起,從鄭大人和鄭夫人看中她的美貌起了心思,她便知曉自己的婚事再沒有她作主的余地,只能依附著鄭府的利益。
嫁與平頭百姓做正妻,只能是夢。
「……都是娘不好,沒本事護住你們姊弟倆,害你吃苦了!」鄭母抽抽噎噎。
「娘啊!」鄭恬抽出帕子替娘親拭淚,一面安慰她自己過得很好,又拿幾件侯府的趣事來說,哄了好片刻,鄭母總算止住了眼淚。
譽哥兒見氣氛松快了許多,凝重的小臉也終于綻開微笑,嗓音清亮地宣布。
「娘,姊姊,你們切莫擔憂,我一定會好好用功讀書,將來考取寶名做大官,到時我就有能耐保護姊姊了。」
鄭恬愣了愣,見弟弟小臉兒端得嚴肅,清秀的眉目間猶顯稚女敕,卻是拍著胸脯立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不禁又是感動又是好笑。
「好,好,還是我們譽哥兒有志氣,那姊姊就等著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鄭母也笑了,開懷地摟住兒子。「譽哥兒乖,你有這分心,不僅娘和你姊姊高興,就是你爹泉下有知也會安慰的。你爹他啊,其實一直很想繼續讀書的,就是咱們家當時的景況不允許……」說著,鄭母眼眶忍不住又紅了。「不過你爹從來沒抱怨過,整日起早貪黑地下田勞作,擔起這個家。還記得你出生的時候,你爹整個人笑得像朵花,他啊,是把自己的遺憾都寄望到你身上了,你可得要爭氣啊!莫辜負你爹的期望。」
「娘,我知道了。」譽哥兒答得清脆。
鄭恬在一旁看著母親軟語教導弟弟,心里卻有些發酸。在娘心里,爹永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並不知曉,其實爹也不完全是那麼好的……
正悵然尋思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精神奕奕的狗吠,鄭恬定定神,推開陰暗的回憶,頓時笑開了,眉目彎彎。
「是雪球回來了!」
話語才落,她翩然起身,邁著輕快的步伐奔出里間,只見屋外一只毛色雜灰的龐然大狗在門口急得團團轉,卻是守著規矩不敢踏進屋內,見她出來了,歡喜地汪汪直叫,兩只爪子一撐,便立了起來。
「雪球啊雪球!」鄭恬也不顧忌什麼大家閨秀的儀態,雙手一展,和愛犬來個愛的抱抱,接著蹲來,由著它熱切地舌忝舐自己的手。
「雪球才剛從外頭回來,小心髒。」鄭母跟過來看見這一幕,忙著勸阻。
「沒事。」鄭恬樂呵呵地笑,揉了揉愛犬的頭。「你啊,就像雪地里被人踩髒了的雪球,灰撲撲的,虧你這麼大的塊頭,就不能學著神氣一點嗎?」
「汪汪!汪嗚~~」雪球彷佛也听出主人是在叨念自己,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吐著舌頭,發出與體型相當不配的嗚嗚嬌鳴。
「裝什麼可愛?」鄭恬笑著輕打它的頭。「你還以為自己是剛出生的小狽啊?」
十三歲那年,為著在這鄭府一個個人精面前裝作天真嬌憨,她刻意在一座寺廟外頭撿了這只看著像是白毛的雜種狗回來,不料一養就是四、五年,個頭愈養愈大,毛色也愈養愈灰,從一只惹人憐愛的小女乃犬長成如今這副雄霸模樣。
「汪嗚~~汪嗚~~」雪球低頭往主人懷里蹭,毫無廉恥地繼續撒嬌。
「好了好了你別鬧了!好癢喔,雪球……譽哥兒,怎麼連你也來湊一腳?哈哈,別玩了……」
兩人一狗在這小小一方院子里歡樂地鬧騰著,忽地,雪球像是嗅到了什麼不尋常的味道,警覺地從鄭恬懷里退開,轉身抬頭一看,果然發現院子里不知何時站了個陌生人。
鄭恬順著愛犬的視線望過去,燦爛的笑容霎時一凝——
「侯爺!你怎麼來了?」
第2章(1)
蕭雋就站在不遠處的海棠花樹下,簇新的絳紫色錦袍在衣袖及袍角處皆繡著精細的暗紋斕邊,華光流燦,再襯著他俊逸挺拔的身材,光只是這麼站著,便透出一股雍容矜貴的氣勢。
鄭恬怔怔地起身,心房不爭氣地躁動著,倒不是因為他儀表堂堂,而是猜疑他來此處的目的。
他想做什麼?
她模了模雪球的耳朵,低聲叮嚀安撫了它一會兒,要它別驚動客人,接著方盈盈起身,強自端著一張無辜的笑顏迎過去。「侯爺怎麼會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喝多了有些暈,出來走走透口氣。」
「從大伯父的書房走到這兒來?」她挑了挑眉。這中間可是隔了好幾間院子,還得穿過一處流水亭閣的花園。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怎麼?恬兒是不歡迎為夫的到這兒來跟你娘親和弟弟打聲招呼嗎?」
「侯爺!」這話剛落,鄭母適時拉著幼子過來,誠惶誠恐地拜禮,蕭雋連忙虛扶她起身。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他笑道。「照理說是我這個做女婿的該向岳母行禮呢!」
「這……怎麼能夠呢?」鄭母既困窘又慌亂,就憑她的身分,哪里夠格做人家的正經岳母?
「侯爺別說笑了,我娘不禁逗的。」鄭恬連忙替母親解圍。「侯爺來到此處不合規矩,我送您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