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瑟芬一愕。
他終于……放手了。
她望著銀盤上剖成兩半的石榴,那鮮紅的稈實,如同一顆顆的血淚--那不知是誰的血淚?
她吃了其中的一半。
奧林帕斯來的信使,在日光蘭之境等候她,與她一起渡過冥河,穿過開滿彼岸花的妖異平原,當她終于再度見到陽光,她明白,她已離開幽冥。
「珀瑟芬……」狄蜜特就站在陽光下,她嘴上帶著笑,卻滿臉是淚。
為了她,她受盡了思念之苦,看上去消瘦而憔悴。
「母親!」她呼喊著,奔過去,投入母親的懷里。
再睜開眼楮,恬恩淚濕兩腮。
「孩子?」狄蜜特俯近她,那是一張寫滿擔憂的臉龐。
「母親。」她低喚。
「你……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她是誰,為什麼而來,為什麼離開,為了什麼傷心……所有的記憶都回歸了,如同昨日般鮮明。
還有黑帝斯。
她也憶起了與他有關的一切。
恬恩坐起身,望住身旁的花房;花房里,藍月玫瑰輕輕搖曳。
原來,藍月玫瑰真是她親手所植,來自她的眼淚,難怪在人間無法培育出來。
不過,無論是在冥府,或是在人間,黑帝斯都帶在身邊,盡心照看……
「我選擇了轉世,他竟也來到人間了。」
只是,她是真正的凡胎,而他卻是幻化為人身。
提起黑帝靳,狄蜜特眉目問清冷了許多。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讓我擁有你半年。」她扯唇一笑,「雖然你是冥後,但你從未起誓要與他在一起,他以為來到人間尋你,在婚禮上取得你的誓言,我就會甘心退讓。夢非斯欠我一個人情,我要他透過夢境,將你帶回我身邊,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但他卻追入夢境里破壞一切……那個執拗的男人!」
恬恩澀然一笑,轉頭望向母親。
「放心吧!既然我已憶起一切,我和黑帝斯不會有婚禮了。」
第9章(1)
于歸
「去找!人就在莊園里面,不可能不見!」
暴怒的吼聲,回蕩在肅穆的莊園里。
「但是……四處都找遍了,連花房也去了好幾次,真的沒看見恬恩小姐--」
僕人緊張的聲音,被一記暴響打斷。
「再去找!就算把整個莊園翻過來,也要將恬恩找出來!」
黑爝殺氣騰騰的咆哮,幾乎震垮屋頂,僕人們全都擠成一團,縮著頭瑟瑟發抖。
「汪!」杵在他腳邊的小黑,看見走進門來的縴影,立刻快樂地奔過去。
所有人聞聲望去,當他們發現來者是誰,都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得救的笑容。
「恬恩小姐回來了!」
黑爝轉身,看見被那只笨狗迎人大廳里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氣。
「你到哪去了?我擔心死了!」他大步上前,急著審視她的周身,確定她毫發無傷,然後又轉向一旁呆傻的僕人們,「還站在那里做什麼?去準備開飯!」
小黑在恬恩身邊興奮地亂竄,猛搖著尾巴,一下咬她的裙擺,一下從黑爝與恬恩中間穿過,搞得黑爝火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只笨狗!」真想把它丟出去。
恬恩拍了拍它的大頭,「到旁邊去玩,賽勃勃斯。」
剎那問,黑爝的血液凍結。
他震驚的眼眸對上恬恩的視線。
「你……」
她微微一笑,卻不是恬恩的笑,而是珀瑟芬的笑。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黑帝斯。」
這句話,令他的心髒猶如沉入冰窖里。
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卻沒想到來得這般令人措手不及。
仿佛被什麼給掐住,黑帝斯的喉頭泛著苦澀。
「什麼時候知道的?」
珀瑟芬沉默了下,「今天下午,我見到我母親了。」
他先是一怔,然後苦笑。
「原來如此。」
這麼說,恬恩已經從狄蜜特那里得知了一切。
狄蜜特不屑他,厭惡他,所以她絕不會涉足幽冥,但這一次,她卻破了例--
他沒有想到,自己千防萬防,卻忘了對狄蜜特設防。
他怎麼會忘了,她是世上最痛恨他的人?因為他奪走了她的愛女,讓她們母女陰陽兩隔,為此,她永遠不會原諒他。
在空曠的大廳里,恬思如同初次前來一樣,違巡眼前的一切。
「這莊園,是仿造冥府而建的吧?」這里的布局,與冥府完全相同。
黑帝斯揚了揚唇,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是建的,這莊園就是冥府,你所踩的這塊土地,仍是幽冥。」
只是,在他所設的結界里,她看不見亡靈。
她驚訝地望住黑帝斯。
「那……為什麼會有日月星辰?」
「那只是虛像。」他淡然回答。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置的舞台。
「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他扯了下唇角,看起來像是笑,卻帶著自嘲。
「難道你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珀瑟芬轉頭望住他,目光清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取得我的誓言。你要我在神的面前發誓,心甘情願的嫁于你為妻……」
她冷漠的目光,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直直地插入他的心髒。
黑帝斯深吸一口氣,咬牙忍住那心坎上的痛。
「你真的覺得,那就是我所圖謀的?」他反問她。
「難道不是嗎?」
「不是,那並不是我真正的目的。」
「你費心搭出的布景與舞台,不就是為了要我在神的面前發誓,答應嫁給你為妻嗎?」
面對她近乎尖銳的質問,黑帝斯只是沉默--一種蕭索的沉默。
「珀瑟芬……直到現在,你仍然如此恨我嗎?」
她應是恨他的!但不知為什麼,面對著他,珀瑟芬卻說不出口。
「你期望我回答什麼?」
「珀瑟芬……」他上前一步,伸手輕觸她的臉龐,帶著痛楚的眼眸深深凝視著她,「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或許我做錯了,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愛你。」
珀瑟芬卻猛地退開,不讓他踫她。
「你剝奪一個人的意願,並且加以掠奪,那能稱之為愛嗎?」
她搖搖頭,「不,那不是愛,那只是自私!」
黑帝斯臉色一白。
他從沒愛過,也不曾被愛過。
對于想要的東西,他唯一知道的方式,就只有掠奪。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緣故,我的母親像游魂一樣走遍世界,就只為了尋我……你怎麼忍心這樣奪人所愛?」
黑帝斯啞口無言。
不能否認,從他有生以來,他從未在意過別人。
他只知道,他想要她,想要得近乎瘋狂,于是他便出手掠奪。
餅去他從不覺得這有什麼錯,他只是不想要一個人永生永世的活著,做個寂寞的神祗。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無法回頭。我省悟得太晚,或許我的方式錯了,難道這個錯誤永遠都不能被原諒嗎?」
珀瑟芬抬頭望住他,那雙眼眸里盛滿了痛楚。
「黑帝斯,如果我原諒你,我該如何面對我的母親?她所受的苦,又有誰來還她一個公道?」
黑帝斯痛苦地閉了閉眸。
「我對你的感情,難道沒有任何意義嗎?」
他的話,幾乎擊潰了所有的武裝防御,令她心酸落淚。
忽然間,她憶起了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從遠古,到近日為了救回幾乎在冥河里溺死的她,他是如何力抗亡靈。
當她被夢非斯帶走時,他幾乎是賭上性命般的沖入夢境里。
當她作惡夢時,他耐心地陪著她,哄著她。
以及,那些激情纏綿的夜晚……不,她不能想,也不該想!
「珀瑟芬,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也傷害了你的母親,這是我犯的錯,我全都承認……但我有心要彌補,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我曾犯下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