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瞎,足不出戶,但他卻能知天下事,截至目前為止,一切皆如他猜測,毫無偏差,令他贊嘆之余也倍感驚疑。
這人能將朝堂之事推斷得如此準確,莫怪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三皇子,孔二爺防備,這事六皇子必有所聞,往後勢必會針對三皇子,三皇子得要多加防範,只要撐到入秋,南方大旱,我要致堯囤的糧,就能讓三皇子在皇上面前再立賢德之名。」
「南方大旱?」皇甫泱皺緊眉,不敢相信他竟連天災都能預測。
「三皇子可曾听過除夕米推來年雨的說法?」樊柏元不疾不徐地道。
「似乎曾听過,但……準確嗎?再者,你要致堯囤糧,那是年前的事了。」
「三皇子,這天候變化每幾年就一次循環,三皇子要是回宮查史冊必定會發現,每逢入冬雪來得早,且大雪不停,來年必定逢旱,再加上我觀察過今年的除夕米,確定今年必定有大旱。」
今年大旱,這事是他也記得的。朝中斗爭和邊防殺敵並無不同,皆是模清敵方軍心,誘敵欺敵,引君入甕。這些事的推斷,對他而言壓根不難。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會觀天相呢。」
「天官觀測天相,是取其天之異象為征兆,就如遣兵殺敵也得看準天時地利,細究每個細節,推斷每個可能才有可能百戰百勝。」
「那倒是,那麼囤糧是奇貨可居,冶鐵呢?」
樊柏元笑了笑。「兵行險著,以退為進。我得要讓六皇子猜著咱們的下一步,所以我需要樊柏文和楊如琪當通令兵,否則要是六皇子猜不著咱們在玩什麼,這游戲可就玩不下去了。」
耙欺負他的妻子,他會讓那兩個人,生不如死。
讓默言送皇甫泱離開後,樊柏元垂眼像是在沉思什麼。
「在想什麼?」對座的楊致堯搖著手中杯,等著他倒茶。
「在想我做的對不對。」
「哪一件?」
「選擇支持三皇子。」替他倒了杯茶,他順便替自個兒倒上一杯。
楊致堯狐疑地揚起眉。「你不相信三皇子的為人?侯爺,當年你入宮當皇子伴讀,你和三皇子,說不準比和樊柏文還親。」
「是如此沒錯,但是我在想,人一旦握有權力之後,還會剩多少人性。」若是以往,他根本不在乎,但是現在不同了。
他有妻有子,他走的每一步必須更加小心,絕不能行差踏錯。
「那倒是,一旦坐上龍椅有些想法必會改變,就好比歷代君王,總怕臣子功高震主,但是只要你不出仕,應該就不會有這問題。」
「一旦三皇子坐上龍椅,你認為他會放過我嗎?」
「這個嘛,不管如何,咱們現在是在同條船上,除非你想放棄。」
「不。」他的回答簡潔有力。「至少我可以確定,三皇子是個會替百姓著想的皇帝,光憑這一點,我就願意傾盡一切相助。」
朝中共有八名皇子,其中以六皇子一派勢力最盛,三皇子則以賢良聞名,其他皇子要不是毫無建樹就是年紀尚幼,連龍椅的邊都沒資格模。
重點是如果他不幫助三皇子,恐怕他就會躲不過今年的劫。
但他又擔心,一旦改變了,該死之人而未死是否又會再添加變數。
「既然如此——」楊致堯舉杯敬他。「無須多慮。」
樊柏元睨他一眼,逕自喝茶,余光瞥見默言從門外走來。
「侯爺,少夫人和小少爺在書房里。」默言大步跨進花廳稟報。
樊柏元愣了下,隨即起身。
「干麼,你在書房里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楊致堯口氣涼涼地問。
「我的畫!」樊柏元沒好氣地道,搭著默言的手臂朝書房而去。
「畫?」楊致堯將杯子一擱,跟在身後。「你就干脆把你雙眼的事跟瑄丫頭說清楚不就得了?」
「不成。」
「你不信她?」
「不是。」
「……還是你佯瞎,結果卻做了什麼壞勾當?」
樊柏元不語,只是加快了腳步。
一路上,默言始終保持沉默,雙眼不敢亂瞟,雖說他堅信侯爺的品性如此光風霽月,但事實上……天曉得呢。
如果侯爺什麼都沒做,為何耳垂又泛紅了?
唉,明明就是那麼善謀策略之人,卻在這當頭又分外老實。
默言在前,開了書房的門,就見楊如瑄坐在錦榻上,握著樊允熙的手一筆一畫地臨摹著自個兒的字。
「欸,你們聊完了?」楊如瑄抬眼笑問著。
樊柏元目光落在她擱在身旁的畫軸。「你在做什麼?」
身旁的楊致堯聞言,不禁嘖嘖稱奇。睜眼說瞎話,竟能演得這麼像,眼楮不瞎還真有點可惜。
「我在教允熙習字。」她像是想到什麼,拿起畫軸問︰「侯爺,你的書桌上有畫,而且書牆上頭有好幾卷畫軸,這些畫是默言畫的嗎?」
默言驀地瞪大眼,少夫人明明挺聰穎的,怎麼遇到侯爺的事就笨得如此離譜?
「是啊。」樊柏元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對了,你堯哥哥替你找好鋪子了。」
楊致堯突地瞪大眼。什麼鋪子?!喂,轉開話題也不需要拿他開刀吧!
「真的?」楊如瑄喜逐顏開地問。
楊致堯還能如何?既然被陰了,改天再陰回來就是!
第十六章有喜(1)
「爹爹、爹爹,那是什麼?」
「問你娘親。」
「娘、娘,那是什麼?」樊允熙在樊柏元懷中儼然像只猴子,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不住地注視四周。
「我不知道耶,問你爹爹……」
樊允熙瞪著和自己一樣,眼神東張西望的娘,仿佛對這條大街一點都不熟,不由蹭到樊柏元的肩上,抱著他的頭問︰「爹爹,娘和我一樣沒上過大街嗎?」
「問你娘親。」樊柏元沉著臉,直視前方。
「娘不理我……」他也想問啊。
樊柏元沒轍地皺緊眉。隨口說楊致堯替她找到鋪子,不過是個說詞,誰知道她一天到晚要他帶她上街看鋪子,好不容易拖過一月,花燈盡卸,人潮漸退,可該死的是,人潮減少卻依舊蜂擁。
偏偏他是個睜眼瞎子,無法指引妻兒該往哪走,況且在大街上也不能太過放肆,教人發覺他雙眼能視。
而他的娘子一上街之後,雖還牽著他的手,心神卻不知道飛到哪去,他喊了兩聲都沒回應,見她興味盎然地看著街上的鋪子,每攤每鋪她都會停下腳步,但皆未曾提要到里頭晃晃。
「侯爺,要不這樣吧,咱們先到前頭的酒樓歇腳,我去替小少爺買糖葫蘆。」後頭的默言干脆向前一步進言。
「也好。」他當然也知道方才允熙盯著看的是糖葫蘆和波浪鼓,都是一些小孩兒的玩意兒。
「少夫人、少夫人,默言說要到前頭的酒樓歇腳。」杏兒在後頭低聲提點著。
「喔……喔。」喔了第二個字,就代表楊如瑄回神了,有些赧然地握緊樊柏元的手。「侯爺,抱歉,我、我太久沒上街了。」
「是嗎?」
「嗯,我記得以往到街上時,都是我親爹娘帶我去楊府作客,適巧經過的,有一回我吵著要休息,所以我爹找了一家小鋪子,店鋪不大,里頭大概只擺了幾張桌椅,客人也不多,可我記得那味道真是好,而那一次是我和我爹娘,最後一次在外頭用膳呢。」說到最後,笑意有些苦澀,為免自己把氣氛弄僵,她又忙道︰「後來被爹娘收養後,只和女乃女乃上佛寺時經過大街,從沒有真正逛過,一時覺得還挺新鮮的。」
「……下回人少點時,我再陪你來。」
「真的?」
「到時候你開了鋪子,咱們就可以常到外頭走動,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