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妻(下) 第9頁

「龐老夫人上門那會子你大哥不在家,是我接待的,也就是說這件事我比他清楚,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不管我和阿拂她爹怎麼想,都要看阿拂自己的決定,阿拂要是同意我就沒意見,她要有丁點不情願,這門親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對于孫璟等人到來的原因,姚氏門兒清,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眼?

對東園,姚氏別說好感,分家後基本上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老死不相往來是最好,只可惜這種事以前還真只能想想,但現在總算露一線曙光,等他們搬到大興,就再也不用看見這惡心的一家人。

孫璟氣得發抖,拂袖而去,兒女親事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還需要姑娘家同意?這長房一家子都是婦人之見,短視淺薄,沒一個正常,不可理喻!

發火的不只孫璟一個,還有連孫拂的面都沒見著的孫默娘。

姚氏認為女兒和這二房的姑娘在一起時從來沒落過什麼好,都已經許久沒往來了,這會湊上來能有什麼好事?她尋了借口,不讓孫默娘姊妹去找孫拂,直接叫她們回去了。

孫默娘氣極,她的親事半點著落都沒有,孫拂卻早早和姚家表哥定了親,後來退親,沒兩天又有人上門提親,明明該是自己能攀上更好的親事,坐享榮華富貴,怎麼就落到孫拂頭上了?

最令她氣得心肝肺都疼的不只這項,她一向覺得自己比孫拂優秀,名聲好地位高,容貌也不差,可一個處處不如她的人居然踩到她頭上去?哼,就算嫁國師又怎樣?年紀差了一大把,而且還是續弦,有什麼好炫耀的?進了這樣的家門,還有得她哭呢!

這樣一想,孫默娘心里突然舒服多了。

其實不只孫家因為龐老夫人的出現亂了章法,謝家的烏氏也趁機到秋氏面前打探,一下遞熱巾子,一下拿美人錘替秋氏捶腿,殷勤得很。

反倒孫開的媳婦秀氏帶著一雙兒女來給秋氏請安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她也不走,豎著耳朵把秋氏和烏氏的對話一字不漏听進去。

秋氏心里如明鏡般,自己懷胎十月從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她哪能不疼愛,只是娶了媳婦後一個兩個都不是省心的,明明在鄉下的時候都還安守本分,一到繁華熱鬧的京城,人卻越來越勢利,凡事從利字著眼,要不是謝隱那孩子豁達寬宏、諸多包容,那些惹出來的禍事就夠他們喝好幾壺了。

「做人不要太貪心,你們自己想想這府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一樣是你們自己掙來的?你們大哥都三十歲的人,前妻去得早,這麼多年難得看中一個心儀的姑娘想定下來,怎麼,你們有意見?」

「娘,府里有喜事還不讓人問了?我們這不是想著能幫上什麼忙,卻讓您說得沒臉沒皮,好像我們跟蛀蟲沒兩樣,太讓人傷心了!」烏氏踫了一鼻子灰,忿忿不平,她就知道娘的心是偏的,一個勁全歪到大伯那邊去了,哪里替他們想過什麼。

「你們啊,什麼都不用做,等新婦進門就是,大家一起和睦相處,咱們家這樣就圓滿了。」又不是頭一天當婆媳,秋氏哪里不明白這個老二家的心里在想什麼,那點心思要是能用在把夫君管好、把孩子帶好就好了。

「既然娘都這麼說了,我們也沒什麼話好講,說多了招人怨,以為我們別有居心。」烏氏酸言酸語的說。

沒有別的居心嗎?那今日湊她跟前來做什麼,平常可不見這麼殷勤過。她何嘗不知道阿隱娶妻就代表這府里將會有真正的女主人,他們這些名義上的「家人」要是還想繼續在這里安穩的生活下去,除了安分守己沒有別的法子。

秋氏閉上眼楮歇息,不再理會這個蠢笨、不知惜福的媳婦了。

雪後初晴的日子,風不再像之前刀子似的刮得人寸步難行,屋檐的積雪化成了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只是距離春暖花開,還有些早。

昨夜,孫邈夫妻來到半若院和孫拂說了半宿的話,都是在問她對國師有什麼想法?

孫拂知道謝隱的好,像他那樣的人很少有女子不動心,喜歡和欣賞都有,但是要說嫁給這個人,滋味莫名。

起床漱洗後,綠腰替她梳了雙螺髻,髻上用兩根羊脂玉的荷花簪子絹著發,看見昨夜扔在籃子里被她戳壞了的荷包,她可惜的撫過緞面。

真要無心又何必給一個外男繡荷包?荷包可是男女的定情物。

「下次見面,送我一個你親手繡的荷包吧。」

他這麼吩咐秋水。下次?她那時想著,他們哪來的下次?

雖然不知道哪來的下次,她還是依言裁了布、精心想了花樣子,拿出繡線用心的繡了荷包,結果他就請人上門提親了。

她正在發呆,琵琶就挑了厚厚的錦緞簾子從外面進來稟報,「小姐,那位國師大人正在廳里和老爺說話,老爺接了拜帖,讓您去一趟大廳。」

盡管知道謝家會來人打听消息,這是男女議親的過程,但是孫拂沒想到謝隱來得這麼快,男方不是應該給女方幾天的時間嗎?而且他不是很忙?怎麼就親自過來了?

三生要服侍孫拂換衣裳,孫拂揮手,「我在帳幔後面看著就行了,也不見他,換什麼衣服?」

披上那日謝隱交代人去買的那件白貂毛斗篷,拉起氈帽,雙手套在狐皮袖筒里,去了大廳。

三生興致勃勃。「奴婢還不曾見過國師大人,也不知他長什麼樣子?不會很老了吧?」

綠腰很早就想去看了,只有後頭的秋水直翻白眼。

大人哪里老?風雅氣度冠絕京城,雖然年紀對這些小丫頭來說是大了些,但是成熟的男人會疼女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嘖!

孫家大房的大廳里,听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孫璟穿著二品官服,孫邈坐在他下首,謝隱則坐在孫璟的對面。

他今日穿著一襲紫色瓖金絲的錦衣,寬袍大袖,烏發以雲紋玉簪挽起,讀書人般的裝扮看著朗月清風般,令人心曠神怡,倒顯得孫璟太過隆重刻意了。

「國師大人既然到兄長這里來,怎麼不到寒舍去坐坐,要是時間合適,我還想請教大人關于天文上的學問。」孫璟說道。

謝隱聞言只道︰「來日方長,今日卻是不行。」他今天可是親自來提親的,這才是他特意走這一趟的主要目的。

孫邈一想到謝隱就坐在他對面,心里就直冒冷氣,他一個芝麻綠豆小官,還是因為這位國師大人舉薦才得來的,說起來這是對他有知遇之恩,可人家地位超然,怎麼一下他就要做了人家的老泰山呢?

不過,他怎麼就想到泰山上頭去了,阿拂可還沒松口,只說還要想想,所以當國師大人的岳父一事,還做不得準。

雖然國師大人在仕途上幫了他一把,他感恩戴德,但是如果要用女兒的幸福去換,這縣令之位他寧可不要。

趁著和孫璟說話的片刻,謝隱看了眼耳房那邊垂落的帳幔一眼,一雙細細的繡鞋尖露了出來。

「孫縣令您以為如何,我有幾句話想對大姑娘說,您可信得過我?」謝隱沒再理會孫璟,直接對孫邈開口。

「這于禮不合。」孫璟說了句,可惜沒人理他。

孫邈覺得雖然有點不合規矩,不過他決定先問問女兒願不願意見這位國師大人,終究是可能要成親的人,事先打個照面總比洞房花燭夜才見面要來得好。

孫邈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只要女兒好,萬事都好。

于是,兩人在西園不算很大的花園里踫頭,孫邈讓孫拂三個丫頭都站在回廊處等著,另外還派了年紀大的嬤嬤在青磚路上候著,就怕親事要是不成,女兒的流言又要滿天飛了。

「謝大人。」孫拂低聲行了禮。「你要的荷包我還沒做好。」

謝隱如秋水般的眼楮看過來。「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將來,你可願替我做衣衫鞋襪?就為我一人?」

「……我的針線不是很好。」這不只是個借口,她是那種很看心情做事的人,心情好,萬事都好,心情差,就什麼都做不好了。

謝隱的聲音依舊宛如清泉,只有他自己知道幾許焦躁摻在其中,「是好是壞我都不介意,真不行,家里有的是針線婆子……所以嫁我為妻這件事你考慮的結果如何?」

這轉折也實在太生硬!「為什麼是我?你這樣的人想要什麼樣的名門淑女沒有?我的名聲並不好,甚至是糟糕透了,還是商戶女,娶了我你什麼好處都落不著。」

「我知道。」

「你不介意嗎?」

謝隱靜默了片刻,「你把眼楮給我的時候,可曾猶豫過?」

孫拂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提起這件事,他們不是兩清了?「知道對象是你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是了,以我的地位想換眼,只要許以重利也會有同樣命格的人前僕後繼而來,但是你連一丁點猶豫都沒有,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一人如此,不會再有別人了,你于我有恩,有恩自當以身相許,共結良緣。」

謝隱走到孫拂面前,聲音輕柔,「我生命中的溫暖就那麼多,你是少數的那一個,你不是願我平安喜樂,安康一世?」

一瞬間有些久遠的記憶閃電般竄進腦子,孫拂忽然知道謝隱說的是什麼了,她的臉慢慢紅了起來,最後連耳廓、頸子都成了一片艷色。「你收到了……你知道那是我寫的祝願?」

他饒有興味的看著她頰畔生花、白玉般的臉龐醉成了晚照下的一抹紅雲,忍不住抬手模了她鬢邊的發。「我後來猜到的。」

「我那時剛重生,想親口跟你說聲謝,可是不知道你在不在這個時空,只能做了只孔明燈,托風兒送去我的祝福,我沒想過你會真的收到……」她在說話的當頭謝隱已經收回他的手,她反應慢半拍的愣了下。

「嗯,我收到了,不客氣。」

孫拂心里松了口氣,朝著他微微一笑。

「可如果沒有你,我哪來的平安喜樂,一世安康?」

孫拂本來已經漸漸消退的紅暈更鮮艷了,一雙明眸眨了眨,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人居然也有這麼無賴的時候……

「又或許你嫌棄我年紀大?」

「我怎麼可能嫌你年紀大?」她似乎已經鎮靜下來,只是仍低著頭喃喃低語,「我印象中的你一直是十幾歲的模樣……」

這回換謝隱臉紅了。那嘴上無毛的自己?也是,他們相遇那年他不正好是那樣的年紀嗎?

命運真是再奇妙不過了,許多看似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天道那里,自然會衍生出它的造化來,譬如他和她。

孫拂知道能嫁給謝隱絕對是一樁好到不能再好的親事,更何況她對謝隱也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那麼她到底在糾結什麼?只是因為門第上的落差嗎?

「既然不嫌棄,那就這麼說定了。」謝隱嘴唇微翹,聲音溫柔而堅定。

他沒有說的是,孫拂還給了他家的感覺。

他只覺得自己來人世跋涉許久,就好像是為了與她相遇、相知、相許,將來還要相伴一生。

「嗯。」她的笑容淡淡如三月春桃,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一起進去吧。」謝隱笑得愉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愉悅得連靈魂都在叫囂。

兩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孫拂看著謝隱高大的背影,他的步子很大卻不快,就好像在將就著她似的。進了大廳,孫拂向她爹說了聲,便回半若院去。

不一會兒綠腰過來,告訴她國師大人已經走了。

片刻,孫邈又讓人請她過去大廳。

她爹肯定是要和她說謝隱的事,孫拂收拾了下頭發,發釵沒有歪斜不整,見儀容尚可便過去了。

第十四章  相互訴情衷(2)

大廳里,孫邈把謝隱的事在心里過了一遍又一遍,孫拂已經挑了簾子進來。

「你既然答應了這樁親事,爹和娘就會把該你的嫁妝置辦起來,」看到謝隱對孫拂慎重的樣子,先是請龐老夫人過來提親,一天後他又親自上門,這其中的心意……「女兒啊,你給爹說個老實話,你與國師大人之前可是見過?」

「嗯,見過,」既然已經決定要嫁給謝隱,她也不需要再隱瞞什麼。「阿拂替娘打理鋪子的時候,承蒙國師大人協助排解糾紛,女兒也曾幫過他些許小忙,因此有幾面之緣。」

「莫非國師大人因為這樣投桃報李,在陛下面前舉薦爹到大興去當縣令?」

「爹,您想多了,要不是爹學識豐富、才華橫溢,國師大人就算推薦爹爹,陛下要是不記得您這位兩榜進士,又怎麼可能會答允,這一切都是您自己得來的,您要是說給娘听,她也不信。」

孫邈也覺得女兒的話有道理,又覺得自己糊涂,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到了他這里卻糾結了半天?

又與孫拂說了幾句話,孫邈便背著手回了他與姚氏的正院。

姚氏正盼著孫邈回來,國師大人來家里的事,她幾乎第一時間就知曉了,只是她是孕婦,身子重,不方便見他一面,只能在院子里等孫邈回來問個究竟。

夫妻倆說了半天的話,姚氏又去了趟半若院。

姚氏握著孫拂的手,也不知最近是不是心寬體胖,加上肚子也顯懷,看著便有些臃腫。

「娘有事喚女兒過去就是了,何必親自走這一趟?」孫拂扶著姚氏坐下,又在她背後墊了柔軟的靠枕,那靠枕是她自己搗鼓出來,不同于一般的大迎枕,里頭塞的都是最細致的棉絨,晚上抱著睡覺用的

「最近都在替你爹準備赴任的事,府里會忙上一陣子,在這之前,娘剛剛把你的嫁妝單子先羅列了出來,想跟你說說嫁妝的事情。」

「娘,我的親事還不急。」怎麼突然就跳到嫁妝來了?孫拂打起精神,听姚氏一樁樁說給她听。

「說是想三月成親,從現在開始算,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雖然說要給你的嫁妝娘從你小時候就給你備下了,但是你如今要嫁進謝府,國師大人那樣的家世,嫁妝一定不能馬虎,要是嫁妝不夠,不就更沒底氣了?」

「娘,他要看上的是我的嫁妝,這種人就不必嫁了,他是覺得我與他談得來,能相伴走下去,他是覺得您的女兒好。」

「你啊,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錢就是女子的傍身物,有錢說話大聲,沒錢你就只能凡事都听別人的,除了之前替你準備的那一百抬嫁妝,你爹在晉平有兩處油坊、兩家花坊、還有一個六百畝的田莊,這些都給你。另外,之前娘讓你練手的那兩家鋪子,本來就給了你,不算在嫁妝里頭,至于娘的部分,十字大街上的鋪子留給你未來的弟弟妹妹們,東大街那一整條街的鋪子都給你,這些總的加起來少說也有兩萬兩銀子,應該是足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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