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麼指教?薛爺真見外,本格格前往京城三個月陪伴父母,心卻留在蘇州,一回來,就直奔你這里,看看你是否別來無恙耶。」
天啊,馥伶格格撒嬌的嗲聲,令她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只能猛搓手臂。
「東堯尚好。」他的態度仍是疏離有禮的。
我也很好。傅沐芸在心中嘀咕,眨巴著一雙大眼楮,小心翼翼地從窗欞間看著兩人的互動。
「我、我爹想為我指一門皇室婚,可是,我有意中人啊。」馥伶格格帶著怨懟的美眸瞅著他瞧。
哎呀,意中人就是你嘛!連她這個偷窺者都看得出來,薛東堯怎麼面無表情?
真是不解風情,不過……她怎麼有點暗暗竊喜?
「人生苦短,青春有限,格格既然有此好姻緣,請好好把握,別蹉跎光陰。」他仍然平靜。
「你!」馥伶格格臉蛋驀地漲紅,眼中冒出兩簇怒火。
嘖嘖,薛東堯,你可以再刻薄一點沒關系,做人要忠厚啊,對姑娘家說話可別這麼狠,還說人青春有限……傅沐芸無聲一笑,但隨即柳眉一皺,不對啊,她又在開心什麼?
突然,薛東堯灼灼的目光射向躲在窗下的她,她來不及閃躲,與他四目相對。
慘了!慘了!被他發現她混水模魚了,這下子,肯定對她更凶了!
馥伶格格不知道他為何直直的看向她後方,困惑的回過頭,這才看到一名花樣般的年輕女孩,那張嬌憨的小臉可比自己還要嬌艷三分,臉上雖然沾了些墨,但更可看出她沒有擦脂粉的肌膚是吹彈可破。反之,她來找薛東堯之前,可是費盡心思的擦脂抹粉,就連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兒的天生麗質令她嫉妒。
「回書房去,現在。」薛東堯立即沉聲對傅沐芸道。
「是。」她困窘的緩緩起身。
「等等。」他走上前,用袖子輕輕的拭去她臉上的墨。
她眨了眨眼,訝異于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就這麼呆呆的任他擦拭。
甭說她訝異,就連薛東堯也震驚自己不假思索的舉動,他急急放下袖子,俊臉羞窘的怒道︰「該做的事沒有一樣做好,弄髒自己倒是很會,快去吧。」
「呃,是……是。」她結結巴巴,心兒怦怦狂跳,急急的轉身就跑了。
小手撫上發燙的臉頰,她哪根筋不對,怎麼沒罵他輕浮,還傻呼呼的讓他為所欲為。
第4章(2)
馥伶格格眼內冒火,一甩袖子的坐在椅上,「她就是我皇兄看上的丫頭吧!長得倒挺美的,難怪,薛爺不知何時恢復的武功,為了她倒是不再隱瞞了,看來你們關系——」
他直接打斷她的話,「我們沒有任何關系。薛某是個跛子,配不上金枝玉葉的格格,而且我跟貝勒爺的恩怨難解,我真的不認為格格該繼續把心留在我身上。」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兩年前我就表明了願意將終身托付給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她顧不得顏面的挑明說了,她愛他可不是兩三天而已,從他到江南擴展茶葉生意時,她對他就一見傾心,就連他發生意外成了跛子,她仍然對他不離不棄,他為什麼不能愛她?
「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無心娶妻。」
「那她呢?哥哥說你把她藏在府里,她連大門都沒出半步!」她氣憤的指控。
她的話清楚點出翊弘貝勒派人監視他,他抿緊了唇,「轉告貝勒爺,不要打她的主意,除非他想再一次公然出糗,下一次,我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他!」
她望著那張俊美卻嚴峻的容顏,那丫頭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可見一斑,她氣得一跺腳,快步走出花廳,兩名丫鬟急急的跟上主子。
薛東堯沉沉的呼了一口長氣,低頭望著自己沾了墨的袖子,唉,他怎麼也犯胡涂了呢?
靜謐的初夏午後,微風輕拂過葉片,楊柳隨著風兒裊裊娜娜的舞動。
暗沐芸坐在書房靠窗的位置,一眼望出去是綠蔭處處,暖暖的陽光穿透窗紙而入,不時還傳來鳥聲啁啾,實在是很舒服啊,再加上,桌上攤開的是如磚塊重的賬冊,上面的數字飛舞交迭,讓她的眼皮愈來愈重,呵欠也愈打愈多,接著,又是一個大大的呵欠。
「你的嘴巴可以再張大一點,夏蟬已經飛進去了!」
她馬上閉上嘴巴,頓時清醒過來。圓圓的大眼驚恐的看著冷冷瞅視她的薛東堯,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一抹笑意閃過那雙黑眸,但很快的又變成她有幸獨享的嚴峻。
「賬本看得如何?」
她咬著下唇沒說話,看著他坐在自己身邊,她的一顆心又開始怦怦亂跳起來。
到底是怎麼了?自從那天,溫總管說了什麼喜不喜歡的話,還有薛東堯莫名其妙的替她拭臉後,這幾天只要他靠近她,她就臉紅心跳。
薛東堯看著她頭低得不能再低,臉兒紅咚咚的,拿著賬本的手還微微顫抖……
他心里默默嘆了口氣,這丫頭單純迷糊得很,心思全寫在臉上,她的神情早已透露她對他的悸動。
但他卻不知該喜該悲?他們之間無法單純的談情說愛,他明白她千辛萬苦的進來薛府一定有目的,而他對她……他不想去深究自己想從她身上圖謀什麼?他只知道她必須能獨立自主、能清楚的明白自己能做什麼、要什麼,而這也是他堅持要對她嚴格的原因。
「這里、這里,還是錯的。」
他繃著一張俊顏指出她這兩、三日抄錯的賬本,接著交給她一本厚厚寫滿紅色朱砂的賬本,那並不是營業虧損,而是他標示給她的重點。
此時,溫鈞突然帶著三名小廝端了好幾盅茶走進來,小廝們將茶放到另一邊的紅木桌上,隨即退了出去。
又來了!她苦惱的看著那些排排站的茶杯,心已涼了半截。
薛東堯沒有說話,將賬本先合上收好後,清理桌面,然後將文房四寶移置那張紅木長桌。
「過來這兒坐下。」
她心里微嘆了口氣,移到長桌前的椅子坐下,從第一杯茶瞄到最後一杯,算了算至少也有二十杯。
這幾天,他又想出新招,說是「勤能補拙」,只要每天都喝一小杯各式茶飲,訓練個幾個月,總會見到成績。
她若是喝得出來就在紙上寫上茶品名稱,再壓到茶杯底下,而杯底,溫鈞早已寫上正確答案。
「開始了。」
她吐了一口長氣,伸手拿了其中一杯,啜一小口後,閉上眼潤潤唇,然後拿起毛筆,遲疑皺眉,是哪一種茶呢?
「又喝不出來?」他瞧她又寫不出來,口氣變得更冷了些。
她是喝不出來啊,可是,她真不明白是為什麼,在馥伶格格來的那天後,她就莫名的順從他的要求,莫名的沒辦法對他生氣,連要在心里偷罵也罵不出來,甚至每每一見到他,心里總涌起一股很奇異的感覺,更別提什麼報仇了。
難道是因為溫總管的那席話,所以她不想辜負薛東堯的用心,要發憤圖強?
「有什麼感覺就寫什麼,別杵著不動!」薛東堯再也忍不住的又催了她。
他這麼一喊,她握筆的手就寫了「湖州紫筍茶」,放到剛剛喝的那一杯杯底。
天才!茶香跟口感根本相差十萬八千里……溫鈞眼中已閃動笑意,薛東堯卻想仰頭長嘆。
接下來,她喝茶、寫字、放紙條,大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戲,二十杯結束,卻是滿江紅。
瞪著那被畫了叉叉又叉叉的紙箋,她咬著下唇,頭愈垂愈低。她已經很努力了,可她的舌頭真的很鈍啊,如果爹爹在世,一定也會拼命搖頭嘆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