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人聲一陣沸騰。
「丞相出現在城郊呢!」
大伙兒細聲日耳相傳著。都听說那窮得嚇人的文家出了個狀元,可這回,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
「生得還真使。」嘻笑聲自四面八方傳出。
「是、是、文丞相、文大人。」李捕頭立即改變稱呼。「文大人叫住下官,是有什麼要緊事嗎?」該不會是來找他碴的吧。
「事——」文若儒揚起眉,緩緩笑道。「是有的,就不知李捕頭是否肯賞這個人情?」
「唉呀呀,」原來,是向他討人情來了。李捕頭心里直呼好險,不是報仇就好。噴,嚇得他——「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別的不說,只要文大人您說一句,我老李一定照辦!」這樣,夠給他面子了吧。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文若儒啪地一聲打開扇子,快意地在胸前扇動。「這件事,你一定幫得上忙。我要帶走她。」他一把扇直指向葉舞秋。
幄!舞秋按住胸口,仿佛被他的扇子擊中似的,胸口怦怦直跳。她是怎麼了?太害怕?還是太緊張了?
「大人?」李捕頭臉色大變。「這女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大人要替她說情?」他之所以號稱「神捕」,靠的就是寧枉毋縱,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的狠勁兒,今天要是放了這女魔頭,豈不要壞了他「神捕」的威名!
文若儒眯起眼,將扇子遮住半張臉。「敢問,李捕頭有何證據,證明她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對!拿出證據來!舞秋在心底喊。
「這……」李捕頭一愣,旋即向那大娘一指。「這里最活生生的人證!還需要什麼證據?」
天哪!
舞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胡說八道的大娘要算是人證的話,那她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哦。」文若儒轉向告官的大娘,啪地一聲收扇。「那麼請問這位大娘,你是親眼看見這位姑娘殺人了嗎?」
「我當然……」方才快言快語的大娘開始結巴。「我那個……她說要是我再多說一個字……她就要我家的小虎子……活不過今晚。大人,她真的威脅我,哪個良家婦女會這樣說話的,我……」
「她胡說!」舞秋再也听不下去,搶著辯白。「我是說過那些話,可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分明是她……」
文芳德回頭,以眼神制止她。
舞秋只得住了口。
「所以,你根本沒看見她殺人,只是听見她‘威脅’你?」文若儒打斷了她一發不可收拾的話,挑起一道濃眉。「這位大娘,或許,她看來不像是什麼良家婦女,可你又如何斷定她就是殺人魔?」
舞秋忍不住挑起了一道女子少有的劍眉。
什麼叫「她或許看來不像什麼良家婦女」?她看起來哪里「不良」了?
版官的大娘一時語塞。「我……听說……」
「听說什麼?」
「听說城里有個專殺小娃兒的殺人魔,我想……我猜……」
啪!
把扇被倏地打開,令得大娘嚇得住了口。
「‘猜’和‘想’,並不能構成人人于罪的條件。」文若儒朗聲正色道。「如果事情查明了,只是大娘你在平空胡猜的話,這位大娘,你可知……陷人于罪,可是要人獄的?」他的語氣清朗,全然不具威脅,但听在旁人耳里,卻猶如告官的大娘早已被判了重刑。
「丞相大人!」大娘旋即「咚」地一聲跪下,手里還扯住小虎子,硬是讓小娃兒一同跪地,口里還喊著︰小虎子,快替娘求情啊,要是娘被捉了去,你就沒娘了!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啊……小的只是怕大伙兒受災,才好心去告官的,並不是真想害人哪……」她開始嚶嚶哭泣起來。
不想害人,你可把我害慘了。舞秋擠眉弄眼,整張臉幾乎快皺成一團。
「這麼說,你也不確定她真的就是殺人魔了?」文若儒追問。
「是……是,我只是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請大人網開一面,饒了我一條小命吧……」說著,還暗暗擰了兒子一把。
「哇——娘——」見母親哭泣,小虎子不知怎的也跟著大哭起來。「不要……抓我……娘啊……」一大一小,哭得驚天動地。
這下,連舞秋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文若儒轉向李捕頭。「李捕頭,依您看,現下該怎麼處置?」他極自然地將主導權交還到李捕頭手上。給人面子,就是給自己方便,他笑笑地搖扇。
像李捕頭這種人,爭的不就是個面子,若是讓他下不了台、失了面子,實在是徒增自己的麻煩。
「大膽刁婦!」李捕頭一听對方這麼開口,隨即把握機會,展現神捕的威風。「竟敢是非不分、事實不明就胡亂報官,分明是想陷本神捕于不義!來人!」
「屬下在。」九位官差听令。
「把這刁婦給我拿下,打人天牢!」李捕頭一聲令下。
「饒命啊!大人!’大娘哭得呼天搶地,小虎子在一旁也哭得泣不成聲。
舞秋聞言,捉緊了文芳儒的衣襟。這樣好嗎?這大娘也不過是多話、愚昧了些,犯得著將她打人大牢嗎?要真是如此,那小虎子該怎麼辦?「思公」
靶覺到身後捉緊他的小手,他緩緩開口。「李捕頭,這位大娘不過是一時糊涂,幸好李捕頭您明察秋毫,不至于讓她釀下大禍,不如……」文若儒刻意不接下去.抬起一雙精光內斂的黑眸,直望向他。
「呢……」李捕頭有些愣住了。這時候,他應該說什麼嗎?「這個……好,算你命大,本神捕就大發善心、網開一面,下回要再有這樣的事,當心你和你兒子的小命!」
「是!」大娘立即止住了大哭,一把撈起兒子。「多謝大人開恩!多謝大人開恩!那我們……真的可以走了?」
「還不快滾!」李捕頭吼。
一溜煙,大娘挾著兒子,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好了!沒事了。」李捕頭拍拍手。「去去去!大伙兒別再圍在這兒,做自己的事去。」他開始驅散人群。
趁著人群尚未散去,文若儒緩緩開口,朗聲贊道︰「李捕頭果然是宅心仁厚、英明睿智,不負一代神捕的美名哪。」
良言一句三冬暖。文若儒含笑。如果這捕頭還會繼續當差下去,那麼希望這些贊美讓他下回在面對百姓時能仁慈些。
李捕頭笑得簡直咧了嘴。「哪里、哪里,文大人過獎了!」嘴上這麼說,望著人群尊敬的眼神,卻直是樂得心花怒放。
「好說,李捕頭過謙了。」文若儒揚起白玉扇。「那麼,李捕頭;現在,我可以將人帶走了?」
「當然!這是當然!這女人什麼罪都沒有,大人想帶她上哪就上哪兒,下官不敢有任何意見。」李捕頭手一場,其余九名官差立即排成兩列縱隊。「大人,既然這兒沒事,那下官就告辭了。」
「李捕頭,請。」
「來人,咱們收隊!」李捕頭一聲令下,整隊離開。
望著官差的背影,眾人覺得無趣,也隨之漸漸散去。
剩下的,只有葉舞秋、文若儒和家僕阿福。
「呼」舞秋松了一口氣。她差點就要葬身京城了。要不是他——「大人,」她抬眼,晶亮的黑眸里寫滿了崇拜。「受人點滴,自當涌泉以報,恩公的大恩大德,小女子葉舞秋日後定當回報。」
他忍不住微微皺眉。
听她叫這一聲恩公,他便知道事情不妙。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他將白玉扇插人腰間,扶起她的臂膀「這思公……稱不上。」順道替她提起了食籃,放人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