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既然下定決心要跟著他,就不會被這幾句話輕易打敗。她振作精神、揚起笑臉,甜甜地道︰「正堂『哥哥』,既然你這麼喜歡做我的哥哥,我就依你這一回。不過除了這事之外,我的事,與你無關,所以到了京城後我想怎麼做,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呢!」
白正堂蹙眉。「這麼說,你是不願與我約法三章了?」她的笑,看來有些勉強。印象中,她的笑總是明媚動人,從未像現在這樣,帶著抹哀愁……
哀愁?他完全無法想像她會與這兩個字連在一起,但他無法忽視。
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是不願,而是你的『法』管得太多了。」她環起雙臂。「你只消好好帶我到京城,到了京城後,我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你也用不著這麼早就開始想辦法要跟我撇、清!」
他瞪著她。
「怎麼?被我說中了,心虛了?」她眯起眼。
「你要怎麼想隨你。那好,既然你不照我的話去做,那我立刻送你回百丈城!喝!」他掉轉馬車。
「哇!」紀小玉被突如其來的沖力震得往後一退。「你這人,什麼叫『你要怎麼想隨你』,我就是不知道你怎麼想才問的啊,你好歹也得向我解釋一下吧?」她捉住他的臂膀。「停車!停下馬車!」
他勒住韁繩。「如何?」
「什麼如何?」她氣得脹紅了臉。「你現在究竟想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就惱羞成怒?白正堂,虧你還是個雙料狀元郎,已經答應了要帶我進京,還想夾帶什麼條約,你這根本就是小人之舉!」
「所以,我在你心中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他明顯地不悅。「我若早想與你撤清,根本就用不著帶你同行,既然我是這麼不可信賴的小人,你最好還是另請高明,我這就送你回百丈城!」
他真的生氣了?紀小玉怔住。以前就算她再怎麼激他,他也不會發脾氣,怎麼這會兒竟真的生起氣來了?「喂,你生氣了?」
「我還在等你的決定。」他冷冷地道。
其實連他也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為這樣的小事不悅。向來他行事只問是否無愧于心,至于旁人要怎麼想,他管不著、也不想管。唯獨對她,有些情況,總會成為例外。
「我、我當然要跟你一塊兒進京……」紀小玉扁扁嘴。形勢比人強,她只好軟下聲調。
「很好。那麼關于我們的約定呢?」他揚眉。
「什麼約定,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片面』提出的條件,才不是『我們』的約定。」她仍心有下甘地嘟囔著。
「紀——小——玉!」他威脅。
「好吧。」她又火起來,跳下馬車。「你走好了,我自己想辦法進京去。要是我在路上餓死、凍死、還是被人殺死了,你最好別太內疚!」她邁步向前。
馬車達達地回頭,轉向京城的方向。
哼!就不信他真會丟下她不管。她繼續前進。
馬匹經過她身旁,輕嘶了聲。
車身自她身邊滑過,速度一點也沒減慢。
直至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她才發現,他當真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荒郊野外?!
「白正堂!」她大喊。
馬車早已跑得听不見她的吼聲。
「白正堂,你這個——」她氣得跳腳。拚了命地往前追去,一不小心,絆著了石子,整個人僕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這下,她該受到點教訓了吧。
行了一里之後,他停下馬車,等著她跟上來。相識六年,他不會不知她剛才的舉動只是虛張聲勢,既然如此,他也有治她的辦法。
一刻鐘過去——
他開始有些疑惑。以她的腳程,應該沒這麼慢吧?還是她真轉頭回百丈城去了?不,不可能!他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
以她的個性,就算是用走的,她也會自個兒走到京城。那麼,會是什麼耽擱了她?
這樣一想,他心上不由得一緊。
再次掉轉馬車,他又往丟下她的方向馳去。
「紀小玉!」遠遠看見她趴在地上,他的胃像是被人擊中,令他痛得無法呼吸。「該死!」再也顧不得其他,他勒住馬韁,縱身躍下馬車,飛奔至她身旁。「小玉!你怎麼了?!」他迅速地察看過她的身子,將她整個兒抱起。「小玉,你——」
只見她哭得淚流滿面,連聲音都啞了。
他的心霎時緊縮。「你——你怎麼了?」
「嗚……走開!你不要管我!嗚……讓我跌死在這兒好了!你去當你的駙馬、當你的狀元郎!用不著管我的死活!嗚……」她用力推他。
「小玉……」原來她是跌倒了。這讓他松了口氣,卻忍不住內疚和心疼。看樣子,她是從跌倒後就一直這樣趴著哭了。「好了,別哭了。」他將她擁在懷里,擦拭她頰上的淚水和髒污。「是我不對,別哭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即便是當年初見她,她被她爹捉回去痛打那次,他也沒見她掉一滴眼淚。但現在,她卻哭得像個淚人兒,這讓他更不知所措。
「你本來……嗚……本來就不對!」听見他認錯,她心上的難過稍稍舒緩了些,但被硬生生丟下的委屈和受傷的尊嚴,讓她仍止不住哭泣。
最讓她傷心的,是他真的丟下她不管,就這樣當著她的面駕著馬車離開,還害她跌了個狗吃屎,一想到這兒,她的眼淚又忍不住撲簌簌流下。
「是、是我不對。」看著淚眼模糊的她,白正堂心上競涌起一種充滿憐惜的奇異感受。「好了,你別哭了。是我不對,其實我並不是真要丟下你,只是想給你個教訓,卻沒想到……」
「本來就是你不對。你憑什麼教訓我!」她忍不住偎向他堅實的胸膛,抽噎著埋怨。「你瞧,都是因為要追上馬車,害我的腳傷成這樣!」
「傷著了?」他一手擁住她,一手探向她指著的腳踝。「讓我看看。」
「哎喲!」他還沒踫著,她就已經喊疼。
最好,他就這樣一直抱著她。看見他為她心慌的模樣,她心上忍不住泛起絲絲甜意。原來她只要展現出柔弱的一面,他就會主動照顧她。
這麼說來,她以前真是太笨了。
他縮回了手,眉心緊皺。「看來,我得先帶你回百丈城找大夫才行。」說著,他將她攔腰抱起。
「回……百丈城?!」她瞪大了眼,嚇得所有的淚全止住了。「等等!」
他停下。
「我……我沒事。」她拼命掙扎。「我的腳好得很,用不著回百丈城找大夫,我們不是要進京嗎?而且這兒離百丈城已經有一大段路了,再回頭可是會耽誤進京時間的。」她怕,他要是真帶她回百丈城,就真會丟下她自個兒進京了。
現在好不容易才有一些進展,她才不要離開他。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你……真這麼想進京?」
「當然。」她用力點頭。
「甚至連自己的腳傷也不顧?」他的眉心更緊了。
「沒有什麼事比進京更重要的了。而且,我的腳只是不小心扭了下,休息一陣子就會好的。反正我也是坐在馬車上,不會有問題的。」她撐起身子。「別忘了是你自己答應要帶我進京,你不能帶我回百丈城!」
他不發一語,抱著她走回馬車。
她勾住他的頸項,窩在他胸前。
他一震,立刻將她往馬車里放。
「我不要坐馬車里。」她抗議,勾住他的頸項不肯放。「這回我要坐在你旁邊。」她再也不會放開他。
他挑起一道濃眉,躍上駕座,將她放在自己身旁。「隨你。既然不想回百丈城,你就得忍著點,天黑之前,我們得趕到下個城鎮替你請大夫。坐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