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點做好了,被小雅和阿芳送去;老板娘仍待在廚房里,垂頭喪氣地來來回回走過來又走過去。
怎麼辦,他就在店里,她該出去嗎?
基于禮貌,是該出去跟他打聲招呼、道聲謝,可是她又覺得好丟臉,一想到要面對他興味的目光,她就已經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這下子,他就算聲稱她「肖想」他,她也百口莫辯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可惡,到底該怎麼辦啦!」
「什麼怎麼辦?」
抱頭掙扎的沙子一听見身後的低沉嗓音,渾身頓時一僵,緩緩回頭,果然看見她目前最不想看見的人。
「我心理準備都還沒齊全,你怎麼可以進來?!」
看出她一臉羞赧慌亂,東方了悟地挑眉。
「準備怎麼面對我嗎?」
「那一夜,其實……我說的那些話……就是……那個……」
「你病到神智不清,我不會當真。」他打斷她的支支吾吾,語氣平穩無異,輕描淡寫解決了她的緊張和困窘。
「那……那就好。」听他這麼說,她應該要松一口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坎竟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喉嚨間嘗到些許苦澀的味道……
「他們有事找你。」他淡道。
「誰?」她這會兒才注意到從他雙腿後一左一右探出頭來的雙胞胎,小男孩們沒有說話,只把殘留一點點湯汁的餐盤現給她看。
她立刻領悟,唇邊泛起了然的微笑。
「他們真的把蔬菜吃完了?」她作勢搜證,問向證人東方。
他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也驚訝于今天這兩個小表居然把蔬菜全吞下肚,但他還是照實點頭。
「哇,你們好棒!只要今天晚上再把餐盤內的所有食物吃完,明天的早餐……嗯,我想想,培根火腿三明治好嗎?」她笑問小男孩。
這回雙胞胎想都沒想,直接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秘密?」他問。
「既然是秘密,很抱歉,不能告訴你。」她說完,朝雙胞胎眨眨眼,頗有「我們才是同一國的」哥倆好意味。
東方其實不難從她那段話中,拼湊出這三人有過什麼樣的約定,八成是她對付小表頭不吃蔬菜所采取的「計謀」,只不過小表們竟然願意卸下心防親近她,他感到有些訝異;而她,竟願意為這兩個沒給她好臉色看的小表這麼做?
受贊美的雙胞胎靦腆地想跑開,突然,地板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門窗也因房子突如其來的震動而發出聲響,雙胞胎立刻敏銳地僵在原地。
晃動的時間很短,才五秒不到,但沒遇過這種狀況的雙胞胎仍是動也不敢動,驚慌的大眼盯著東方。
就見東方沉穩從容地對他們說道︰「那是地殼變動釋放能量所引起的小地震,在這座島上很常見。地表適時釋放小部分能量不是壞事,總比長期累積能量而爆發大地震來得好。」
接收到他若有所指的目光,同樣也是驚悸猶存的沙子,跳得飛快的心被他溫緩的嗓音逐漸撫平……
他又看向驚魂未定的雙胞胎,思忖了片刻,于是蹲來,單膝半跪,朝他們展開雙臂。「過來。」
雙胞胎沒有遲疑,奔入他的懷中,一人一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看著兩副小小的身軀被他收在雙臂之間,沙子心口一熱,在剎那間厘清了一件事——
她為他心動,為他不自覺的溫柔,心動了。
第七章
這幾天,東方及雙胞胎天天都向她店里報到。
她也盡責地扮演好老板娘的角色,親切、禮貌地將他們當成一般顧客看待。
盡避在心中為他留有最特別的位置,可是人家都已經說過「不會當真」了,她還能怎樣?愛上的瞬間也是失戀的瞬間,她除了用力保管好自己的心,別讓情根繼續深陷之外,還能怎樣?
她可以試著說服自己——她根本認識他不深,連他的姓名、職業、家世背景什麼都一無所知,這不過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迷戀,只要認識他多一些、相處久一點,她一定可以忘懷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一定可以。
人不都是這樣嗎?因誤會而相戀,因熟悉而分開。
作朋友,或許會比當情人來得愜意吧……
「凱恩和班克很難得主動親近別人。」
沙子低著頭,用湯匙有一下沒一下攪拌著濃湯,听見對面話不多的男人開口,于是抬起頭,望向跑到櫃台旁的兩個小男孩。他們正好奇地模著那只只比他們矮一個頭的龍貓玩偶。
她苦笑著糾正他︰「你說錯了,是我主動的。」雖然他們依舊不太和她說話,但看得出他們正在接納她,也證明了她不像壞心眼的巫婆。
「你對他們很好。」東方道出一個事實。
不然小表們也不會被她問出名字,天天拉他來這里吃飯,還吞吞吐吐地要他找她與他們同桌共進晚餐。
「大概因為我是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陪在身邊,感同身受吧,對他們也就多了份不由自主的親切感和關懷。」這對雙胞胎也許是來自不健全或失親的家庭,才會被東方收養,不然有哪個疼愛子女的父母願意讓小孩離開身邊?
東方靜定地看著她。
原來她是個孤兒,所以才會在發燒燒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承受不住內心的孤獨與寂寞,在他懷中痛哭了一夜。
沙子管不住好奇心,收回放在雙胞胎身上的目光,直視他問︰「凱恩和班克的父母親怎麼了?你為什麼會收養他們?」
原本定在她臉上的視線拉遠至雙胞胎身上,微沉。
「他們的雙親出了車禍意外身亡;我和他們的父親是好友,便收養了他們。」他輕描淡寫地說著,沒有道出太多「內幕」。
沙子听了,蹙起細眉。
她從育幼院院長口中听說,她的母親未婚懷孕生下父不詳的她,到了她一歲時因無力撫養而將她遺棄在育幼院,從此沒再出現。
由于她沒有對雙親的印象,因此沒有親情的牽絆,無論他們是死是活,都不至于影響她的心情太深;但凱恩、班克和她不同,原本陪在他們身邊的雙親突然被死神奪走性命,永遠無法再見,對他們來說打擊一定很大。
「可是,失親孩童的監護權不都判給親屬嗎?」怎麼會判給父親的朋友?
「事情發展有些意外。」他簡言帶過。
「這樣啊。」看他不想多說,她也就不加追究了。「他們好可憐……如果有什麼我能為他們做的,你盡避說沒關系。還有,很抱歉讓你提起已故的朋友。」
他的視線又回到她歉然的小臉上,她的善良突然令他很不是滋味。
「你為他們付出得夠多了。」
「你認為我多管閑事嗎?」不然他眼底的不爽是什麼?她看、到、了!
「吃完兩餐蔬菜,換一頓美味早餐。虧你是餐廳老板,這種虧本生意你也做得出來。」他的不以為然,清清楚楚寫在比任何男人都要英俊出色的酷臉上。
「要你管,這是我的自由!」關于這一點,他老兄用不著不爽吧?「哦,你一定是看凱恩和班克有美味早餐可以吃,你羨慕、嫉妒他們,對不對?」
她的揣測正中下懷,他刀鑿般的臉部線條微微一僵,尷尬地別開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啜飲。
「不是羨慕或嫉妒,而是笑你笨得可以!」
「東方先生,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麼回事耶?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謊小心鼻子會變丑唷!」縴縴食指偷偷挖起小蛋糕上一坨乳白色鮮女乃油。
不說實話的話,嘿嘿……就攻擊他又高又挺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