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還是快走吧,免得掃了少爺的興……
然而,在望見某個焦點時,梔兒停下欲離的腳步——
慕容湍剛毅的唇角揚起淺笑,那抹少見的笑意,軟化了他冶峻威嚴的面容,整個人變得俊朗許多,更顯卓爾不凡,不禁令她看得痴了。
原來,少爺笑起來這麼好看……
希望少爺也能常像這樣,多點笑容就好了。
但思及慕容湍每回一見到她,就板著一副臉,梔兒的希冀頓時落空。少爺開懷的前提是,她得別出現在少爺面前……
「我要玩、我要玩!」施詠蝶興奮地想接過慕容湍手中的長線。
慕容湍了然一笑,將繩線遞給她,還一邊幫她控制拉力,讓紙鳶飛得穩,才完全放手。
由於他是慕容家的獨子,又長年臥病在床,成長過程中始終只有自己一個人,詠蝶小女兒式的撒嬌及依賴,讓他感受到身為兄長的滿足感,所以對於她的要求,他很少說不。
「少爺。」一名僕隸來到他身邊稟報。「老夫人正要去作坊視察今年的繅絲情形,派小的來問您是否一同前往?」
「我去。」
一年多前,自大病痊愈後,慕容湍開始學習有關絲綢織物的一切,以便將來接掌家業,只不過紡織的學問深廣,從育蠶取絲、收繭繅絲至織染緙繡無不繁復,他起步晚,也就必須耗費比常人更大的心力學習。
「湍哥哥,你不陪詠蝶玩啦?」施詠蝶蹙起蛾眉。
「我另有要事,辦完再陪你,好麼?」
晶潤小嘴不依地噘起。「那你得答應我,晚上咱們一起用膳。」
他頷首微笑允諾,才步離湖畔。
原來,少爺也可以這麼溫柔……映入眼簾的畫面,教梔兒忍不住黯然。
「喂,你在這里做什麼?」
一道嬌喝打醒陷入愁緒的梔兒,她回過神,就見一名粉妝玉琢的嬌貴人兒湊在眼前,不禁微楞。
「你聾啞啊?本小姐問你在這里做什麼!」施詠蝶認出她是在湍樓服侍的小丫鬟,膚白骨瘦,年紀似乎小她一點。
「我……我正要離開……」在衣著華麗的美人兒面前,梔兒自慚形穢,垂首回話。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一個奴才也敢自稱‘我’?」
「奴婢正要離開。」她並沒有澄清身分,反正在少爺的眼里,她大概連奴隸都不如……
「喂,等等!」
欲離的腳步被喚住,梔兒不解地回頭。
「幫我把紙鳶拿下來。」嬌生慣養的施詠蝶,一點要人「幫忙」的溫和語氣也沒有。
拿下來?在哪?
施詠蝶撇頭用下顎努努上方,算是告知一臉茫然的她紙鳶所在何方。
幣在樹梢上,妤高哪,她沒有把握自己拿不拿得到……梔兒面有難色。
「喂,還不快上去!」施詠蝶不耐煩地催促。
詠蝶小姐是客人,她知道不能得罪小姐,也不能惹小姐不高興,梔兒只好咽了口唾沫,放下手中的竹簍,硬著頭皮爬上樹。
輕盈的身子踩上樹干,雙手攀枝,一步步吃力地接近掛在樹梢的紙鳶。額上沁出點點汗珠,離地面也愈來愈遠,終於來到五彩紙鳶前。
這是少爺做來送給詠蝶小姐的紙鳶,她打掃書齋時曾在桌案上看過半成品,紙鳶骨架已有一處遭扯斷,她看了好心疼,小心翼翼伸長手勾回紙鳶。
「拿到了、拿到了!你快下來!」樹下的施詠蝶揚聲高呼。
一手拿著紙鳶的梔兒,爬下樹的動作沒有上樹來得俐落,艱難地回到樹身的一半時,小手一個沒抓穩,腳步跟著踩空,從樹枝間摔落——
「啊——」施詠蝶嚇得尖叫。
墜落的當下,梔兒仍把紙鳶牢牢護在懷中。
好疼……
在刺骨的劇烈疼痛下,梔兒逐漸失去意識,最後只听見施詠蝶的一句話——
「是你自己要爬樹的……不關我的事,我不要紙鳶了!」
怎麼可以說棄就棄,這是少爺親手做的呀……
金鳥西沉,小橋流水,詩意沁人。
「少爺,奴婢送晚膳來。」醉臥亭外,茴香頓足垂首。
不同於平時伺候他的人,慕容湍下意識抬眼瞥向端著食盤的丫鬟。
「端上來。」
「是。」茴香必恭必敬,將菜肴擺放於石桌上。
「為什麼是你來,梔兒偷懶去了?」慕容湍沒有多加思索就間出口,嗓音有一絲不快。
茴香有半瞬的訝異,覷了眼若無其事的施詠蝶。
少爺還不知道梔兒出事?也對啦,沒人敢拿梔兒的事去打擾少爺。
「回少爺,梔兒午後為了拿下掛在樹梢的紙鳶,從樹上摔下來,手臂月兌了臼,所以由奴婢代她來服侍少爺用膳。」茴香照實道。
「紙鳶?」府里擁有紙鳶的,只有一人。
慕容湍眉峰微擰,刻意忽略听聞梔兒從樹上墜落後,心頭那莫名窒悶的感受,將若有所思的目光栘向神色不定的施詠蝶。
施詠蝶心一虛,搶先一步告狀︰
「湍哥哥,你有事先離開後,杜梔兒就來搶我的紙鳶玩,結果她讓紙鳶卡在樹上,自己才爬上去拿的,她跌下樹跟我無關。湍哥哥,你幫我把紙鳶要回來,好不好嘛?」她嬌瞠地搖晃他的衣袖,裝得楚楚可憐。
梔兒才不會做那種事!茴香氣得瞠眼扁嘴,卻苦無資格辯駁。
「她當真那麼做?」慕容湍看著施詠蝶的目光微凜。
「是呀,詠蝶好委屈喔……」
不可能,少爺你別信她,梔兒不是那種人!茴香在心里大喊。
「一起走,我幫你要回來。」他彈衣起身,踏出醉臥亭。
施詠蝶精致的臉龐浮現惱色,心不甘情不願跟在後頭,茴香則是不安地尾隨他們。
來到湍樓後院一間寢房前,茴香替主子打開門扉,看了看半臥在床的梔兒。
「你醒了,太好了!」她蹦蹦跳跳來到床邊,松了口氣地拍拍胸脯。「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茴香,對不起,我沒事的。」梔兒微笑道,正好奇好友為何突然變得局促謹慎,忽然罩頂的陰影給了她答案。
她一抬頭,赫然驚見神色冶騖的慕容湍就在她面前——
「少爺?!」她倒抽一口氣,連忙下床福身行禮。躺在床上迎接主子是大不敬的呀!
慕容湍睨了眼她纏上布條掛在胸前的左手,以及卷起的衣袖、褲管下,各處已經敷上藥膏的擦傷,一把無名火在心口直燒。
「做了虧心事,所以看到我會緊張?」
「沒有……」她從沒想過少爺會親自來找她,不知該留在原地,還是該躲開免得礙他眼,緊張自不在話下。
「沒有?」俊朗濃眉斜挑。
梔兒頻頻搖頭,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事。自從被逮到在少爺的書房外偷听集總管教書後,除非是打掃送茶,她連靠近書房都不敢了。
施詠蝶狡檜的眼波在樸實乾淨的房內溜轉,發現桌上的「證據」後,姣美的唇角一揚——「她騙人!瞧,這是我的紙鳶。湍哥哥,你答應了替我要回來。」她拿起紙鳶,湊給慕容湍看。
梔兒一頭霧水。詠蝶小姐怎麼這麼說呢,她不是不要紙鳶了麼?
「小姐的東西是你能搶的?」慕容湍年輕的瞼龐一沉。
她怔愕。「我沒有……」
茴香在旁跟著搖頭。就說嘛,梔兒性情善良溫和,怎麼可能搶別人的東西!
「她說謊,不然紙鳶怎麼會在她房里……」施詠蝶泫然欲泣,飽含委屈的嬌嗓任誰听了都不忍。「湍哥哥,不管不管啦,你要為我做主,不然我要告訴祖女乃女乃我受下人欺侮了……」
「詠蝶,紙鳶你拿回去,梔兒跌得滿身傷已經得到教訓,別跟她計較。」慕容湍安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