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的漠然更教靳延東氣得火冒三丈,勃然怒道︰
「玩女人玩到未婚妻的家人面前,你這不就是存心給珊珊難堪嗎!人家珊珊教養良好、才貌雙全,哪一點比不上你外頭那些鶯鶯燕燕?她肯下計較你的風流史嫁給你,你不該善待她嗎!還是你也傳龔自你的父母,都渴望轟轟烈烈的愛情?
你別忘了,他們到頭來還不是婚姻破裂、一敗涂地,連你都成了他們不要的負擔——」
「夠了!我從來沒忘。」靳亞風眉心緊揪,平放在身側的雙手暗暗握拳。
在他小時候,爺爺便常拿此事對他耳提面命、諄諄敦誨,所以他從來沒忘!
他從來沒忘,因此他拒絕愛人,也拒絕別人愛他!
靳延東看出他的抑郁,咄咄逼人的語氣轉而放軟。
「亞風,爺爺不會害你,知道哪條路對你來說是最平順的大道,你能了解我的苦心嗎?」
親眼所見的悲劇和打小听到大的訓示,他還能不了解?靳亞風木然地想。
靳延東嘆了口氣。
「我相信你一定明了。除了婚姻大事,你下曾讓我失望過。」老人家想抱曾孫的心願人皆有之呀,念茲在茲何錯之有?
靳亞風沉默了半刻,才淡淡開口。「請你與文家商定訂婚的日子。」他知道爺爺一定十分樂意忙他的婚事,那就把機會讓給爺爺吧。
即將與文珊珊訂婚的事實就如預期,並沒有帶給他絲毫興奮的感覺;可是,卻有一縷郁悶從心口蔓延至肺部,帶點微苦的澀味,令他感到抗拒。
他對婚姻不該有任何感覺的,不是嗎?
「那好,我會和文董商量商量。」靳延東滿意點頭,老瞼笑逐顏開。
孫子離去後,老人高興得想手舞足蹈,才起身,胸口便傳來一陣絞痛,痛得他跌坐回椅中。
「老爺?」隨侍在側的佣人急忙上前探視。
「沒事,我沒事……別讓少爺知道。」老人喘了幾口氣,以平復體內的疼痛。
只要亞風順利結婚、生個曾孫讓他抱,他就什麼病痛都沒有了!
第六章
靳亞風回到住處,迎接他的是玄關的一盞壁燈。
再熟悉不過的習慣,現在卻有了下滿足的想望,他竟然想在回到家時,看見茉莉像上次一樣坐在客廳等門的畫面。
可是沒有,樓下沒半個人。
他瞥了眼腕表,九點五十五分。不算晚的時間,她睡了嗎?
大腦尚未下達指令,他已經來到她房門口,抬手輕叩門扉。
待他意識到自己突兀的舉止時,門已經敲了,知道來應門的人會是她,他登時緊張起來,腦中想了各式打擾她的藉口。
不過等了半天,房里並沒有傳出回應。他又敲了兩下,依然安靜無音。
她不會被他嚇跑了吧?
靳亞風心頭陡然一窒,直接扭開門把,闖入房間——
她沒有離開。
嬌小縴細的人兒趴在桌上,又長又密的羽睫在眼下染出一抹淡影,手中豐握著筆桿,沉穩的呼吸顯示她正安然熟睡。
這畫面莫名牽動他心中對「家」的幻想,他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家是什麼樣子,現在胸口感受到的那股安心與平和……算嗎?
靳亞風哽在咽喉的呼吸總算恢復順暢,忍不住走到桌邊。
她似乎累壞了。
他這才若有所悟。茉莉每天晚上回家後仍稱職仿著管家的雜務,隔天還要早起替他準備早餐,卻不曾听過她埋怨喊累。如果他不要求她白天得到公司當他的隨行助理,她做家事的時間便不會那麼緊湊。
但是,才不過一天沒看見她忙碌的身影、提醒他行程的聲音,沒有她的辦公室居然變得有點寂寞;現在看到她,心口悵然若失的一角,仿佛在此刻被填滿了。
一朵我見猶憐的小茉莉,究竟哪來這麼大的魔力影響他?
帶著困惑與情不自禁,靳亞風伸出手,輕撫茉莉的側臉,小臉旁的紙張頓時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又在忙著寫什麼?
累積多日的好奇促使靳亞風想一探究竟,拿起桌上的文稿翻閱——
俊臉上,幾不可辨的微笑取代了先前的困惑。
為避免她醒來後腰酸背痛,靳亞風輕手輕腳抱起睡夢中的人兒步向床畔,茉莉下知是睡得太熱、還是太放心,只是輕吐了一個咕噥後,又毫無防備地往他胸膛依偎,沒有轉醒的跡象。
看著安心睡在他身前的女人,靳亞風突然覺得心口有一股溫熱的細流,涓涓填入從靳家出來後就產生的冶郁破洞,理應撤退的雙手貪戀那股和暖,牢牢攬住她,讓兩人一起臥入柔軟的床中。
睡夢中的茉莉,以為自己身邊多了一個溫暖的枕頭,舒服地以臉頰磨贈著,跟隨枕頭沉緩的頻率呼吸……
嗯?枕頭會呼吸?而且還變出兩只手,將她愈纏愈緊——
她愕然抽氣,整個人驚醒過來。
一抬顎,一張有稜有角的側臉,撞入她怔然大眼。
靳亞風?他怎麼會在這里?!
「你——」她反射性掙扎,卻被他摟得更牢。
「噓,別說話,讓我抱著你一下。」他低聲開口。
茉莉認清這是她的房間沒錯,她記得自己正在翻譯「風」的稿子,結果怎麼會相靳亞風抱在床上?
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她慌了手腳,局促地想推開他。
「別動,一下就好。」低切輕啞的要求回蕩在耳畔,茉莉不覺停下掙扎。
這回,她對自己能接受靳亞風的懷抱,已經不再有如之前的訝異、迷惘,這或許就是大姊所說的「愛情的力量」。這股無形的力量讓她戰勝了心魔,證明她仍有勇氣可以愛人或被愛。
她該雀躍歡呼的,畢竟禁錮了她十五年的咒語,終於由這個男人解開了,她終於能盡情享受愛人與被愛的滋味,而不再感到痛苦與恐懼。
是呀,愛人……她承認自己愛上了靳亞風;但,被愛……靳亞風愛她嗎?
回想昨夜的對話,茉莉心中只剩一道愛有多深、失落就有多深的嘆息。
安靜窩在他胸前,她的感官也一一蘇醒敏銳了,隱隱察覺到雙臂間傳來的抑郁沉。
「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低醇的嗓音從她頭頂傳來。
看下見他的表情,但茉莉听得出他言語間的壓抑,好比有千斤重擔壓在他肩頭那般無奈、沉重。
「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她輕問。
「從哪里看出來?」
「你的語氣、呼吸、心跳,都宛如被迫行動,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的速度,怎麼會開心呢?」這是她首次如此貼近一個人,去感覺他的呼吸心跳,但感受到的卻是他的不快樂。
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跟書中的主角「影」好柑像?茉莉迷惑了。
靳亞風面色一凜,被她說中心事的詫愕猝然閃過黑眸,他迅速揮去遭她赤果看清想法的震撼,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痕。
「想知道我的不開心來自於誰嗎?」
「誰?」
他低笑,收緊了雙臂。「你。」大手不安分地在她身後溜達,從衣擺探入她柔滑細致的背脊。
「別……」她一驚,扭身掙扎,反而被他扣得更緊,密實相貼的兩人之間連一絲縫隙也沒有,親密得能清楚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線條,她的俏臉轟然羞紅。
「是你。是你拒絕了我的提議,當我的女人不好嗎?」他將她往上提,讓他得以啜吻她甜美的額心,大掌在她背後挑弄著內衣扣子。「我想要你,茉莉。」他不隱瞞地說出深濃的渴望。
「不……不可以……」她用盡力氣推開他,下床離他遠遠的。
「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他不耐地坐起身,五指耙梳額前的發,黑眸緊鎖住她。「給我理由,讓我不得下放棄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