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選秀跟你有什麼關系?」
此時,玄徹閑適的步伐踱到告示牌前,興味問道。
美其名為選秀。其實不就是皇帝想搜括民女佔為已有!這種已然了無新意的皇令,玄徹只覺得勞民傷財,一點興趣也無。
讓他感興趣的是楚暄日夸張的反應,活像是個注定無人寵幸、終老于宮中的女子。
度過最初的震驚,楚暄日無奈地嘆了口氣。「跟我無關,跟舍妹有關。」
「令妹?難道楚姑娘也在選秀名單之內?」玄徹的語氣顯然有些不可置信。
兄長長得如一頭熊罷,妹妹會生得如何?
但玄徹壓根沒見過對方,也只能阻止自己「胡思亂想」,原因無他,他無法容忍任何不完美的人事物,尤其是不完美的女人。
楚暄日點點頭,平日橫眉威風的氣勢已不復見,只剩憂心。
「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月兒是爹親過世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照顧她,將來為她找個好人家嫁了,若月兒被選上了,那——」
任誰都知道,皇帝都老到一半能進棺材了,就算受寵,能有多久的風光?只怕伴隨的會是獨守深宮的漫漫長路啊!
「唉!玄兄,你說我該怎麼辦?」楚暄日又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他和玄徹雖是一次在護送鏢物的途中,偶然萍水相逢,當時他的人馬被山賊所困,情勢危急、生死交關之時,玄徹出手相救,兩人因此結為好友。
但相識數月,彼此不矯揉做作的俠客精神、暢談天地、共游山水,就算兩人無意透漏身份,也讓他們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面對玄徹,楚暄日便不避諱地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
「我不想讓月兒入宮呀……」
楚暄日口中的「月兒」,想必就是他的妹妹了,玄徹有所了悟。
「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要想入宮門,不是隨意就能進去的,毋須擔心令妹。」玄徹拍拍好友的臂膀,率先邁步走離告示區。
選秀,那也得要長得美,才選得上。
「是這樣麼?」楚暄日猛搔後腦杓,反復咀嚼玄徹留下的話。
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
楚府
楚家未出閣小姐的閨房里,再度上演八字、紅紙滿天飛的情景。
「月兒,你若覺得張公子不好,那城西的趙公子如何?瞧,你們的八字多匹配呀!那趙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咱們杭州城一等一的大商家;這個城南的孫公子也不錯,家世清白——」
「姑母……」
一大串 里啪啦的聒噪聲,被一道怯怯的柔嗓打斷,聒噪聲停下了,聲音的主人看了眼那嬌嗓的主人,又繼續炮轟。
「還有城北的雲公子就是織彩最負盛名的‘繡羅坊’之主——他不只一次向你大哥說親了,卻老等不到你大哥點頭。」
「姑母……」
「城東的李家公子,你應該听說過吧,江南最大的供紙商,他們李家都不知開了多少家遍及江南各地的書肆了;不然,你想嫁到蘇州也沒關系,在蘇州,姑母也認識很多大戶人家。」
楚映月只覺得自己的耳根子嗡嗡叫,姑母楚寶玉念了半個時辰了,她听得好累呀……「姑——」
「你給我閉嘴!」
楚映月咬咬下唇,委屈地垂下螓首,清秀白淨的小臉浮出一抹受傷的痕跡。
楚寶玉看著佷女楚楚可憐的模樣,楚映月雖非絕色,但那股清麗中帶了令男人女人都會萌生保護欲的荏弱氣韻,再怎麼狠心的人,都會舍不得傷害,更何況是血脈相連的姑姑!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才語重心長說道︰「月兒,你爹娘早逝,我身為楚家人、又是你姑母,怎能見你無依無靠、孤單終老一生?你看,這麼多名門富豪來求親,姑母都幫你仔細挑過了,姑母會害你麼?你就從中選一個吧!」
楚映月的頭還是不敢抬起,只偷偷瞄了眼楚寶玉,楚寶玉憐愛、擔憂的表情,讓心腸軟的楚映月頓時感到歉然。
她很清楚,姑母是為她好,否則不必三天兩頭大老遠從蘇州婆家回來,就為了她的親事奔波,想替她找個衣食無虞、不會虧待她的好親家。
「可是,大哥說——」
「別提暄日那臭小子!他拳腳功夫了得,對女孩子家的事卻愣頭愣腦,像頭豬似的。你都十八歲了,他卻只會把登門求親的男人給嚇跑,活像大家都要把你抓去賣!」一提到楚暄日,楚寶玉是又恨又愛。
其實她這佷兒在十五歲時,就繼承了他爹的鏢局,不但經營得有聲有色,更把楚家鏢局推上了江南第一,無論官府或富貴人家,若要送鏢物,一定指名楚家,楚暄日優秀是優秀,但就是保護妹妹過了頭了!
「姑母,大哥是為我好。」楚映月委婉地替楚暄日說情。
大哥說過,會想與楚家攀親結戚的,無非是些貪圖楚家鏢局滿布全國的通達水陸運輸,以成就他們自己的貪婪。
他說,他絕不會笨到把妹妹送入豺狼虎豹口中。
「為你好的話會遲遲拖延你的婚事?你這年紀,都應該是兩三個娃兒的娘了!反正,你今兒個就是得從這些人里挑出個夫婿來!」
楚寶玉翻了翻白眼,把寫滿了姓名、生肖、八字的一大疊紅紙,一股腦兒全塞到楚映月手里。
楚映月低頭盯著手中的紅紙,面有難色。她相信,大哥是真的為她著想,對她的婚事,絕非遲遲拖延,而是謹慎小心。
「姑母,讓大哥替我選吧。」
女子在家從父,父死從兄,謹守禮教的楚映月不敢違禮。
「你唷——」楚寶玉急死了,這丫頭到底知不知情?「皇帝詔告天下選秀,你再不嫁出去,難道要進宮麼!」
「選秀?進宮?」楚映月猛然抬首,小臉充滿訝異。
「再怎麼說,在楚家,我總還算是個長輩,我替你決定夫家!」楚寶玉拿回楚映月手中的紅紙,打算由自己為佷女選婿,保鏢世家的豪邁展露無遺。
這事兒不能拖了,就算楚映月並非美若天仙,以楚家鏢局響當當的名聲來看,要借機全盤掌控全國的水陸據點,皇帝必定不會闕漏楚家這只肥羊的。
楚映月的小臉發白,對婚事感到驚恐。
身為女兒家,她何嘗不想要書里所言生死契闊的愛情。但那些男人,都非對她有義、更非有情,她就要這樣嫁人了麼?
「月兒。」看出佷女的為難,同為女人的楚寶玉不難理解。「這就是女人的命啊,只要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夫家,下半輩子才有依靠,懂麼?」也因為同是女人,楚寶玉心疼地拍了拍楚映月的小手。
楚映月輕點螓首,女子不能久留家中,出嫁了就得從夫,這天經地義的道理,她打小就懂。可是,心口為何感到有些苦澀?不怎麼好受哩。
***
「為什麼不能一塊吃飯?」
楚府深處,向來是楚家小姐刺繡時待的繡房,傳出楚暄日疑惑的大嗓門。
數月來,楚暄日頭一回邀玄徹回府作客,一來是交定了這個朋友,二來是在他表明了自己身為楚家鏢局之首的實情後,玄徹並沒有像一般人雙眼發亮、急著巴結的態度,依然是一派氣度恢弘閑適的老樣子,這讓楚暄日深信自己沒看錯人。
「大哥,小妹已經許人了,依禮來說,不該見夫婿以外的男人。」
楚映月柔柔回答,很抱歉自己不能與兄長分享「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她常听大哥說,玄徹是個膽識過人的男子、很喜歡這個朋友雲雲。
「也對。」楚暄日點點頭。
自小,爹親讓楚映月讀禮習樂、學習女紅,在她及笄之年時,已是名滿蘇杭、才德兼備的女子,一手繡工更是巧奪天工。楚映月知書達禮的好名聲,加上楚家鏢局的威望,讓眾家莫不擠破頭想登門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