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丟下她,總算回來了……
等了將近一整夜的楚映月,見玄徹歸來,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終于歸位,小嘴微微彎起,忙著從桌前繞到他身邊招呼著。
「餓了吧?昨兒個你一定也沒吃多少東西,快趁熱——」
「你倒是挺自動自發的,自己吃將起來?」睨了楚映月一眼,她羞澀、毫無心機的笑顏,讓玄徹感到不悅,只想諷刺她。
「我在等夫君一起吃。」
她擔心徹夜未歸的他空月復難受,一早便吩咐了早膳等他;只是,等了又等,飯菜也原封不動熱過兩次了……
玄徹不搭理她,直接越過她坐在桌前,動著從盤中夾起下粥的女敕豆皮,送入口中。
「這是什麼?」他皺眉,吐出口中的食物。
「女敕豆皮,很下飯的……」
不好吃麼?楚映月有種做錯事的愧疚。
「油膩、不入味!還有,你竟然讓我吃這種冷掉的東西?」玄徹皺眉。
其實,女敕豆皮還是溫熱的,只不過因為身邊突然多了個礙眼的女人,他反而惡意挑剔她的好意。
楚映月端起那盤女敕豆皮。「對不起,我馬上讓人再熱過——」
「不必了!」鐵著臉的玄徹輕彈衣褂而起,剛回來的他又再度走向門外。「與其和你面對而食,我寧願蹲在街角吃豆漿大餅。」
玄徹說這句話,無疑將楚映月的好意,貶損得比那些蹲在街角的乞兒還不如。
他又再一次刺痛她的心。
望著一桌菜肴,楚映月習慣性地咬了咬下膳瓣,原本飄著淡淡菜香的廂房,只剩孤寂落寞圍繞著。
看樣子,夫君是不會想回來與她一同用膳了。
「這些飯菜,沒吃會浪費的……」她喃喃而語,走到桌邊坐下。
本嚕咕嚕……楚映月的月復里傳來抗議聲。
她好餓,終于能吃飯了。
模模自己餓了一日夜的月復部,楚映月扯開一抹乏力的微笑,正當她舉著想扒一口飯時,原本被無情合上的房門,又突地被推開,她嚇得將碗筷放回原位——
「收拾東西,我回來後即刻啟程。」是玄徹。他面無表情……甚至不用正眼瞧她。
「好。」她點點頭,馬上跳離桌邊。
宛如對著奴僕下令,說罷,玄徹又轉身離去。
楚映月走到床榻前收拾著,還沒更換的衣物,都原封不動地塞回包袱內。
默默整理兩人的行囊,她的嘴角微微綻放羞澀滿足的笑花兒。
她很開心,夫君已經交代事情給她做了,那就表示,她不是個連一件小事都做不成的累贅,她可以幫得上忙的!
***
闢道上,原本一路春暖風和,鳥語嗚翠,但此時天際間飄落些許絲絲春雨。
一匹深棕色的駿馬踏著蹄,規律的步伐不快不慢,正好讓座上挺拔卓爾的主人乘風乘雨,一覽沿途江南風光。
樹林蓊郁、冰雪初融,身置細雨中的氛圍,更是難得幾回過!
距離差了這匹駿馬一大段路的,是另一只也馱著人的老驢。
天飄細雨,加上老驢遲滯緩慢的步伐,讓座上的人兒有著另一番心情。
「驢大哥,麻煩你走快點好麼?這樣下去會跟不上夫君的。」
楚映月用衣袖抹去眼皮上細密的小雨珠兒,伸長頸子,望著前方越見小的身影,一邊努力勸說她騎的老驢。
玄徹從北方來,因此以他的馬代步;如今多了個她,他便向客棧買下這只半進棺材的年邁老驢。
離開客棧的當時——
「就剩這只?」玄徹雙手環胸挑眉。
「客官,實在是非常對不住,這刻兒春游的人多,馬匹供不應求,敝店只剩這只馱物用的老驢。」客棧掌櫃半彎著腰惶恐說道。
掌櫃對眼前男子臉上的冷然,感到膽戰心驚,心中揣測這男人恐怕想買匹馬給他妻子代步,但他們卻只剩這只不中用的驢子,所以才擺出這麼難看的臉色。
「夫君,我們可以到別處去問問……」
楚映月不忍見年近半百的客棧掌櫃冷汗涔涔地賠不是,玄徹冷厲的樣子,她看了其實也怕。
「就買它。」玄徹放了一錠銀子在圈欄上,轉身走向自己的馬。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率先離去。
「這位爺,這只驢不需要那麼多銀子兒——」掌櫃拿起銀子,在玄徹背後大聲喚道,心中卻不住疑惑。
怎麼會這樣?這姑娘明明喊那男子「夫君」,那男子怎麼沒讓妻子與他同乘一騎,反倒買了只步履蹣踞的老驢讓嬌弱的妻子代步呢?
「掌櫃大叔,這錢您就收下吧,我們突然買下您的驢子,您做事也許會不太方便……」
楚映月不傻,驢子是用來馱物搬運用的,這只驢肯定是客棧的幫手,可是現下的情況不容她再做其他打算,她得快跟上夫君哪!
「夫人,不礙事的。您趕緊追上那位爺吧!」掌櫃趕忙將老驢牽出圈欄外,幫著楚映月上「驢」。
于是,就成這樣了,玄徹在前悠適地賞景、吃著方才買來的燒餅;她卻遠遠落後,更得想辦法讓老驢走快點,還不時地攏緊身上的象牙白披風,躲避對她來講仍覺得太冷的風雨。
好死不死,老驢終究是老驢,有著楚映月也奈何不了的倔脾氣,索性停在道旁不走了,徑自吃起路邊的野草。
「驢大哥,還不能休息呀,我們已經離夫君越來越遠了!」楚映月心急地拍拍老驢,但怎麼努力,它就是不為所動。
「你走不動的話,我下來牽你一起走好了。」她連忙下驢。
雖然沒騎過馬,但驢的高度不至于像馬那麼嚇人,她小心翼翼地以雙手抱著驢頸,困難地爬下來。
楚映月被風上的頭罩,不經意被風吹起,烏黑的雲發隨即沾染了點點雨珠,初春的風雨讓她細女敕的小臉凍出一片微紅。
突地,地上的泥濘讓她腳跟一滑,重心不穩地跌坐在濕濘里。
「啊!」她是下驢了,可是跌得好疼……
而前方,在馬背上的玄徹理應盡情覽略沿途景致,但沉郁的神色沒從他臉上褪過;四周寧靜的只得見鳥語和達達馬蹄,他卻心浮氣躁地問著自己要不要轉頭。
來不及告訴自己否定的答案,身子好似自有意識般,回過頭去——
「該死!」
玄徹雙拳緊捏,不知是低咒自己多事,還是看見後方遠遠的道上,那抹縴細的身影滾下驢背。
又來不及吐出應該對她的恥笑,玄徹發現自己策馬掉頭,來到跌坐在地的她身邊。
她摔得鞋上、裙上、衣上都沾染了泥濘,披風背後還印了一大塊黑泥印,好不狼狽,看得玄徹直冒無名火。
「笨蛋!連騎驢都不會,我要趕路,你還要給我添多少麻煩?」
此時的楚映月正努力從泥地中爬起,听見聲音才猛然抬頭。
「我……不會騎……」
听出他話語中的憤怒,楚映月瑟縮地垂下螓首,習慣性絞著小手,手中隱隱傳來一陣刺痛,她才知道那里都被地上的小石子劃破了皮。
「它不走,你就由那只畜生了麼?鞍上有鞭,怎麼不用?」笨蛋就是笨蛋!
玄徹要她拿鞭子鞭打這只老驢。
不,太殘忍了,她做不到。
「畜生也是個生命,我相信會有不需要鞭子,也能讓它走的方法。」楚映月走到老驢旁,輕拍老驢的臉,對它說著。
「驢大哥,等咱們到了蘇州,我會拿很多新鮮的女敕草給你吃。現下,先趕路好不好?」她說了一大串,老驢一貫地溫吞吃草。
場面很尷尬,楚映月知道自己出糗了,雙頰乍紅。
「笑話!少裝模作樣了!畜生不打自然不會任人宰割,倒是你這個人任畜生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