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她沒有跟任何人提及,包括對她關懷備至的陌千臾,因為說了也沒人相信,怪力亂神向來被視為無稽之談。
另一方面,西村村長的女兒愛慕陌千臾多時,一心想嫁他為妻,因此看貌若美仙的阿壽不順眼,只要陌千臾不在便上門冷嘲熱諷兩句。
所以生性涼薄的阿壽也學到一句,人言可畏,就算她行得正、坐得端,還是難擋悠悠眾口。
「壽姊姊,你煮了什麼?我好餓,可以吃下一頭牛了。」聞到香味就更餓了。
點墨的「吃下一頭牛」是夸大之詞,可紅紅一听卻嚇白小臉。連牛都吃得下,她一只小小的血龜不就讓他一口吞了?
她又驚又懼的瞪大眼,死活都要賴在阿壽壞里,寸步不離。
「我弄了香煎豆腐、炒素什錦、翡翠雪筍、麻婆茄子和松蕈(x n)飯,湯是芙蓉百合湯。」她滿有煮菜天分,居然煮得出這些菜肴,
阿壽自己也不明白,感覺上她似乎從未下過廚,細女敕的掌心跟那些長年操持家務的大娘更是完全不同,可菜一下鍋,雙手自然而然動了起采,翻翻炒炒,信手拈來,便是一道好菜。
她常匪夷所思,一手好廚藝打哪來的,不會做菜卻像掌了二十幾年的廚,鹽下多少,醬油幾許,分寸都拿捏得絲毫不差,
「听得我口水快要流出來……呃,不對,好像全是素菜,沒肉嗎?」他還在發育,無肉長不結實欸,
「吃素清腸胃,油膩吃多總是不好,素菜清淡以養脾性。」少殺生,多積福。
「嘎?!」點墨錯愕。
阿壽和紅紅把煮好的菜端上桌,當真不摻一點肉末,從湯到米飯都是素的,看得無肉不歡的點墨滿臉菜色。
陌千臾倒是不以為意,盛了一碗飯便坐下來吃,豆腐、茄子吃得津津有味,女敕筍一片又一片,舀起湯一喝,直贊鮮美,
他對飲食向來不挑剔,比起自己煮的飯菜,這已是珍饈(xi )佳肴,更何況還是心上人煮的,吃在嘴里更香甜,每一口都是得來不易的心意,
「阿壽,明天我有空,帶你進城做幾件新衣,順便買些存糧,家里的食物快吃完了吧?」他想寵她。
鮑子,你說反了吧!是先買存糧,有閑余時間再去逛衣鋪。點墨在心里嘀咕,骨碌碌的眼珠在兩人身上溜來溜去,
「還能穿,犯不著添購新衣。」衣服對她而言,意在蔽體,新舊差異不大。
陌千臾眼泛笑波地握了握她小手。
「我想寵你,你就順著我一回。」
一听公子過于溫柔的語氣,點墨一口湯差點噴出。
「我……嗯,隨你。」她臉頰微紅,似想起什麼而不自在。
瞧見她嬌羞的面容,他心下一動,眉眼愉悅上揚,溫潤笑意始終不散。
第4章(2)
桐縣不算大縣,和繁華熱鬧的長安一比,簡直是小門小戶,寒愴得很。沒有大搖大擺的官員通行,也少了流油的富商,穿金戴銀地招搖餅市。
不過不在天子腳下,一些見不得光的水貨倒是不少,每隔七天一次的市集,琳瑯滿目的貨物任君挑選。
波斯的地毯、匈奴的彎刀、賀蘭山的羊毛……種類多到不可勝數,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滿街的大唐衣物中還摻雜著胡人的獸皮衣,毛絨絨的免毛和虎皮十分顯眼,當中走動的外邦人,藍眼楮高鼻子,雜亂的金發像沒梳好的狗毛。
在一群趕集的攤販中,也有幾個醒目的焦點,一身儒白衣袍的俊雅男子笑得清雅,不忘護著身側的嬌妍女子,不時低頭與之談笑,為她遮陽拭汗。
在兩人身後是對吸楮的金童玉女,少年略高,唇紅齒白,還算秀逸的臉龐透著早熟的神采,女娃眼大臉小,膚白肉細,活月兌月兌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
只是前方那對有說有笑,神色愜意而歡快,看得出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小倆口。
但後頭那兩個卻是臭著臉,好像跟誰鬧別扭似的冤家,互不理睬也不講話。
「阿壽,這只玉鐲看起來很襯你的膚色,你來試戴看看。」陌千臾不由分說地將一只玉鐲套入細滑皓腕。
玉質沁涼,她舉腕一瞧,
「顏色淡了些,偏綠。」
「你不中意?」他大有她一點頭,他便換上更貴重玉器的豪邁。
「不是不中意,而是我沒有配戴飾品的習慣,總覺得重得很。」打扮簡單輕便就好,她不愛好時下女子穿戴的珠釵寶玉,陌千臾斜看一眼她垂掛胸前的壽字玉墜,笑得僵柔。
「留著,改天我替你買個盒子,把我送你的小東西全往里擱,當作嫁妝。」
「嫁妝?」她臉一紅,不太能接受他過于露骨的暗示。
對于男女情事,她是一知半解,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麼,卻不排斥陌大哥的親近,他身上有股令人安心的寧和。
在山里的那三天,他一直對她很好,哄著她吃藥,替她換藥,有水她先喝,有東西她先食,當她是寶的呵護著,不讓她有半絲不適。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雖然她不明白心里熱熱暖暖的感受是什麼,但他以她為重的心意她感受到了,也不抗拒,他對她的好始終在心底煨著。
「哪天嫁給我了,你就不用費心添妝置物。」他有意逗弄,低下頭,唇瓣不經意滑過她耳根。
阿壽倒抽了口氣,抬眸一嗔。
「你……你正經點,這兒人多,你別胡來,」
他故作不解的眨眼。
「我做了什麼,你耳根紅得像血珠。」
「哪來的偽君子,根本是表里不一,你的儒雅敦厚全是裝出來的。」她羞燥的捂著耳朵不讓人瞧。
陌千臾呵呵笑地拉下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對你是情難自持。」
「越說越離譜,明明以前總三句不離名節,如今卻沒個正經,我……我看人畫糖,不隨你瘋言瘋語,」她滿臉困菩,藉詞閃避他的調戲。
黃澄澄的糖絲一牽,畫出個戴花的小泵娘,身穿紅衫碧羅裙,手上拿著一枝荷花,紅紅的胭脂笑出姻緣來。
本來是湊個熱鬧的阿壽看到老人的好手藝,不免著迷的駐足,看他用長出老繭的手牽畫出一個又一個精致的小人兒。
陌千臾會心一笑,掏出幾枚銅錢要求老叟以他倆為人物畫個永結同心,我心里有她,她心里有我,甜甜蜜蜜,如膠似漆,此情永不渝。
「陌大哥,你……」一根修長食指點住她唇心,阿壽的抗議聲沒于唇中,
「叫我千臾。」他輕聲低喃。
「不順口。」她微微扭怩,神色稍慌。
「多叫幾次就順口。」她不懂情,他一次一次教到她懂為止。
「……」她看著他,緋紅雙頰如桃花初綻。
「再不喊,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咬你小嘴。」他半是認真、半是戲弄地俯。
「你別……哼,怕了你這無賴,喊就喊!千……呃,千……千臾……」她試了幾次才發出蚊蚋(ru )般的氣音。
阿壽是張不沾點墨的白紙,哪敵得過行走江湘的厚顏郎,三兩句話就敗下陣,樂得陌千臾嘴角上揚,頗為得意地輕握素白小手。
從淡漠到小有情緒,偶露女子嬌氣,他的「循循善誘」功不可沒。
其實他也意外自己在感情上是個這麼熱情積極的人,過去他以為就算有天自己娶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直到她睜眼的那一剎那。
沒法形容的感受,比雷擊還震撼,一眼瞬間改變一切。
「這回先放過你,等你喊順口,我可不許你敷衍。」他故作不甚滿意,瞳眸卻承載著令人呼吸一窒的深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