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寒昭踏進竹屋。
「寒昭,坐,陪師父聊聊。」蟾華老人招呼著。
「是。」
如果慕珣能像寒昭這麼听話就好了,蟾華老人嘆了口氣。
寒昭納悶地看著師父嘆氣,二十幾年來他只看過師父的笑容,沒有憂容。
「當初只是為了挫挫慕珣目中無人的傲氣,開了他玩笑,可是後來我覺得這個戲言成真並沒什麼不好,卻造成妤娃兒的痛苦,我是不是錯了?」蟾華老人首次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後悔。
「玩笑?」
「十年前我告訴慕珣他這輩子命定的娘子是韓妤,就這樣。」蟾華老人心虛地講。
「就這樣?」
「呃……只不過……當時的妤娃兒……很丑。」蟾華老人支支吾吾地說出這個玩笑開在哪里。
寒昭失笑地搖頭。依慕珣的脾氣和審美觀是不會相信師父的。
「你也認為我錯了?」蟾華老人可憐兮兮地用指頭在桌上畫圈。
「我不這麼認為。」他倒是認為慕珣愛韓妤愛得很慘。
「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蟾華老人防小偷的眼神在寒昭身上逡巡。
「沒。」還是順其自然吧。
「對了,」蟾華老人又馬上開開心心的了。「你也到了成親的年齡了吧,我在街上看見一些不錯姑娘,介紹——」
「師父,先解決慕珣的事。」寒昭發現自己想逃。
「也對喔!」其實除了慕珣,他對另外三個徒弟還滿放心的,就讓他們自己去尋找幸福吧!他也省得操心,他還要去做個雲游五湖四海的快樂老人呢!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韓妤捧著一本書,就著燭光低低吟讀,眉眼之間淨是濃濃愁緒。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以前讀這闕詞的時候總覺得作者夸張了,人再怎麼傷心難過總會肚子餓,餓了就會吃東西,倒不至于會瘦到哪里去。現在,她終于能體會詞中所言之貼切了,就像她根本吃不下華爺爺為她準備的雞腿、包子、綠豆湯、還有糖葫蘆。
韓妤呆望著手中的書,思緒又不知不覺飄到別處。
慕珣喜歡讀書,她不知不覺也跟著模起許久未踫的書本,每天都要看上個把時辰,可是愈讀愈覺得書里都是他的身影,苦澀盈滿胸間。
她好想他,那他呢?
如果能再見到他,她會對他說什麼?
他現在在做什麼?大概是正在哪個軟玉溫香中享受吧!
別想了,再想又有何用呢!她都揭下狠話了,兩人永不相干……
韓妤嘆了口氣,起身想把燭火捻熄。
一陣急切的敲門聲讓韓妤轉身走到門邊。又是華爺爺為她送宵夜來了吧!她實在是沒胃口呀。
「華爺爺,我想睡了——」一開門,入眼的卻是……慕珣!
再見時的訝異令韓妤怔愣,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慕珣的眼光更是不離韓妤,他專注地凝視她。
大病初愈的她消瘦許多,本來就瘦了,現在幾乎沒幾兩肉了。
「妤兒……」慕珣的愛意全融在這聲叫喚里。
他看著韓妤水亮的眸先是訝異不信,又轉而無動于衷,然後在他面前關上門。
「妤兒,開門!」慕珣急切地拍打著門板。
「你走錯了,華爺爺的房間不在這里。」韓妤背抵著門,感覺到慕珣拍打的力道透過門板傳至她身上,震蕩著她早已破敗的心。
「我不是找他,我找你!」而且是求蟾華老人告訴他韓妤在哪里的。他果真被十年前的自己給打了一巴掌,信誓旦旦不求癩蝦蟆卻仍是求了人家,都怪自己大鐵齒,當了一次他畢生最不屑的蠢蛋。
「是嗎?你還來做什麼,又帶著哪個女人來示威?韻兒?還是茵茵?」韓妤痛苦地閉眼。她沒辦法再承受更多了……
「都不是!」慕珣氣急敗壞地低吼。「易貞韻毒害你未遂,我已經將她交由官府發落;誰是茵茵?我不知道!你開門!」
「當你的女人好不值得,兩個月就被你忘得干干淨淨。」韓妤幽幽地說。「我好累,你走好不好?」
「不好,這一次說什麼我也要帶你回去。」慕珣心意已決,他要帶回他的娘子。
「然後再將我軟禁在府里,看著你在鶯鶯燕燕中來去?我沒有那種氣力。」
「我的女人從頭到尾就只有你,沒有其他人!」這個小白痴,他從來就只有對她說「你是我的女人」,她何時听誰說他有其他女人了!
從頭到尾只有她……他痴呆了嗎?「騙人!你明明——」
「都是我安排的,我道歉。」慕珣首次向女人低頭,顯得有點不習慣,但管他的,能讓未來的娘子原諒他比較重要。
安排?「你戲耍我?」
「我是被自己的傲氣沖昏頭,對你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你出來罵我、打我都可以,就是別避不見面……妤兒,求你開門好嗎?」對于她曾經受到的傷害,他惟有一再道歉,祈求她的原諒。
韓妤緩緩滑坐在地面,淚水淌了滿臉。他的陰晴不定讓她不知所措,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明知愛得好累、好苦,卻又希冀能找出愛他的理由。誰來告訴她,她能不能相信他?她能嗎?
「妤兒,你開門!妤兒,說話!」慕珣急得想踹開門扉,卻又擔心傷到韓妤。究竟怎樣才能讓她開門?有了!「有韓浣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浣兒姐姐?「她怎麼了?」韓妤心切地問。
「你先開門,我慢慢告訴你。」慕珣哄誘著她。
騙她開門?她才不會那麼沒個性。「我可以自己去調查,青樓妓院的小道消息最多了,頂多再跑幾趟妓院——」
「你要是膽敢再去妓院,看我怎麼教訓你!」慕珣在門外大吼,吼得韓妤捂住耳朵。
「又想教訓我,我不想理你了,你走。」或許,她可以賭賭看,賭他的心……
「呃……」慕珣發出痛苦的申吟聲。
他怎麼了?「我要睡了。」韓妤試著試探他的誠意。
「我的胸口……好痛……」
「怎麼回事?」韓妤連忙起身,耳朵貼著門板仔細听外面的情況。
「那天為了不讓寒昭帶走你……和他大打出手……被他一掌擊中胸口……休養了兩個月……哎呀!好痛,一定是還沒痊愈……」
「你要不要緊?」韓妤緊張了。
「我的心好難受……流血了……」
韓妤一听出血,立刻拉開門扉往外走,慕珣張開雙臂迎接她,她還沒看清楚,來不及停住腳步,人就這麼硬生生地撞入慕珣偉岸的懷中,讓他抱了個滿懷,順勢摟她進房,踢上門。
「你哪里不舒服?哪里流血?」韓妤急忙抬頭,望進他熱切的眼。
「這里。」慕珣執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口上。
韓妤在他胸前東模模、西踫踫,就是沒看到任何血跡。「沒有流血呀?」
「嗯……」感受韓妤縴軟的小手在他胸前輕撫,慕珣發出舒服的低吟。
「你真的很難受嗎?」怎麼看起來好像很舒服?
「心很痛,真的。」他正色道。
「你說的血呢?」
「在里面。」慕珣指了指自己的心。
血淤在體內?這麼嚴重……韓妤哭喪著臉。「我去找華爺爺替你醫治……」說著說著便要往外走。
「妤兒,不用,我沒事。」慕珣拉回韓妤嬌軟馥郁的身子,將下顎靠在她頭頂,緊摟著她。
能再次感受韓妤在他懷里,真好。真懷疑他從前是著了什麼魔,故意將她往外推,其實從頭到尾的大笨蛋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