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東獵愛無人能逃 第20頁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麼?」他握著她的手,輕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的兒子竟然能當上秦王。舞姬,你所給我的,已超過了我畢生所求。

如今的商人已不再是低賤的階層,商與農並稱百工之首。而我的妻子是母儀天下的太後,唯一的兒子是秦王,我今生再無所求,上天已經太厚待我了。」

「再無所求?」舞姬用力地抽回手,怒視著他,「你是說,你甚至不求我與政回到你的身邊,讓我們一家團圓嗎?」

「舞姬……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痛苦地閉上眼楮,「政是子楚的兒子,這個謊言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他姓贏而不姓呂,就因為他是贏氏子孫,他才能當上秦王,我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將他從王位上扯下來啊!」

「一己之私?!就連一家團圓這麼平凡的希望,都被你指責為一己之私!」舞姬氣紅了雙眼,「什麼王後、太後,打從一開始我就不希罕,我要的只是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我完成了你的理想,而你競要剝奪我的希望?!不韋,你狠!」

她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往大門走去。

他追了過去,在門前攔住她。

「你要上哪兒去?」

「我要去見政!」她一字一字地道︰「我要他知道,他是你的兒子!」

「不!」他拖住她,低吼︰「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只要說了,一切就全毀了。不光是我們,連政也難逃一死!」

「我只告訴我們的兒子,其他人不會知道的!」她掙扎著,「放開我!」

他不肯松手,「不行!你什麼都不能說。就是死,也要帶著這個秘密入棺!」

「我不會再听你的話了。」她哭泣道︰「我一輩子的幸福,就是因為你的一意孤行而葬送的!」

他震住了。

心愛的女人第一次對他喊出心底最沉痛的心聲,她的話徹底擊潰了他。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麼?竟虧欠了她一生的幸福!

趁著此時,舞姬奮力掙月兌了他的鉗制,像一只急于沖破蛛網的蝴蝶般不顧一切,即使摧折了翅翼也要奪回自由。

不!不!她不能說!他不能任由他們犧牲幸福所堆砌起來的一切,毀于一旦!他不能不為他的兒子著想!

他無意識地抽出腰間的天地劍,決絕地刺入她的背心——

那一劍,毀滅了她對幸福的希冀;那一劍,粉碎了他的誓言與真心,但是那一劍,卻穩固了兒子的王者之路……

「不——」殷薔失控的尖叫,雙腿一軟,趺坐在地上。

太殘酷了!這就是最終的一夢嗎?

這就是她可憐、可悲的過去嗎?

殺害她的人,竟是她今生的丈夫!

中劍的舞姬瞪大了眼,倒入他敞開的臂彎里。

她的血濺人他的眼,順著頰流下來,像帶血的眼淚。

「不韋……」她艱難地開口,血絲淌下唇角,「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也……不該在一起。」

他無法說話,也掉不出淚。

他心中所盛載的悲哀,早已超過了眼淚及言語所能負荷的程度。他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的望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自己的臂彎中斷氣。

秋風蕭瑟,白色的蘆葦迎風翻飛。

雪白的花絮似皚皚冬雪,逐風飄進朝陽宮,溫存地依附在女子的鼻翼下,靜止。

他伸出手,愛憐地撫模著那蒼白容顏,一再地、一再地,將她的形貌牢牢地鏤進他的心田。他悉心地將她的散發梳成一個髻,然後從懷中掏出那只白玉簪,簪回她那濃密的雲鬢。

此時,大門被猛地推開,贏政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年輕的面容慘白,他僕在舞姬的尸首旁,痛喊︰「母後!」

他接獲眼線的通報,得知母後的「奸夫」呂不韋潛入朝陽殿。他埋伏在殿外,想要一舉成擒,將他碎尸萬段,但他卻听到了他出生至今,一直不知道的事實——原來,呂不韋竟是……他的……

贏政抬起臉,以破碎的聲音問道︰「仲父!回答我,我到底是誰的兒子?」

他凝視著自己的獨子,寧死不改其志。

「你是先皇的兒子,是贏氏子孫!這一點,你毋庸置疑!」他斬釘截鐵地說。

贏政不相信。

「但是……我听見……」

他不理會他,逕自以食指沾著舞姬的鮮血,用絕望的深情以吻立誓︰「舞姬,今生,我負了你。來世,我必償還!」

他拿起那把染了血的絕世名劍,毫不猶豫地橫過自己的頸項——

殷薔尖叫地抱住了頭,耳邊充滿贏政淒厲的吼叫——

「不要!仲父!」

殷薔埋在膝上痛哭著,說不出來為了什麼而哭,也許是為舞姬,也許是為呂不韋,也或者……是為那不幸的命運而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吼叫聲听不見了,她顫抖地抬起頭來……

舞姬不見了。

呂不韋與贏政不見了。

朝陽宮也不知所蹤。

就連北斗都消失了。

眼前,是她原先所在的庫房。

布滿銅銹的天地劍,冰冷地躺在她跟前。

然後,她看見了她前世與今生唯一所愛的男人——

嚴灝。

第十章

「……殷薔。」嚴灝輕喚。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瞪視著他,那眼神好似將他當成一個陌生人。

當嚴灝看見她的眼神之後,他就知道什麼都完了。

他拾起地上的天地劍,收回石英玻璃櫃里,然後彎想要扶起她。但是,當他的手要踫到她的時候,她受驚般的跳了起來,遠遠的躲到另一個角落去,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充滿了懼意。

她怕他!

天哪!她怕他!

當他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嚴灝覺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他強自咽下喉中的苦澀,低啞地道︰「我不會過去,不會再踫你,但是,我希望你听我說幾句話。」

殷薔別過身去,幾不可見地輕輕點了下頭。

「我想,天地劍已觸動了你最後的記憶,引你看完了所有的夢境,同時,也知道了舞姬的死因——殺害她的人,是我。」

听見他親口承認,她顫栗了一下。

「誠如你所見,我背棄了舞姬的愛情,在我以死相殉之後,我到了人類所謂的……陰間。」

他縹緲的眼眸穿過了空氣中的某一點,幽幽的傾訴千年前的往事。

「你先我而去,但我卻找不到你,北斗告訴我,你早已投入輪回轉生,藉此永遠的離開我,不再與我相見。我不死心,我不肯離開陰間,非要等到你,親口向你說聲抱歉……」

這些話,放在心里整整兩千年,直至今日,他才能夠親口對她說。

「有好幾次,我見到了你,可是你早巳不記得我。不管我對你說什麼,你都沒有反應,只有我還牢牢的記得那一世的種種。

我不肯投胎,就是為了記得那早已無人記得的過去……秦朝覆滅了,漢朝取而代之︰漢朝亡了,唐代替之……我就這麼過了兩千多年。」

殷薔搗著唇,哭了。

嚴灝想走過去擁抱她,但是他不敢。他害怕再度看見她恐懼的目光,那會使他崩潰。

「然後,北斗特地來找我。他問我,要繼續等下去,還是要搏它一回?我很猶豫,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我害怕一旦轉生,會將所有的一切都忘記,但更害怕遇不到你。

北斗告訴我,他可以賦予你與我相同的夢境,同時他會留給我們兩樣東西,一是白玉簪,一是是天地劍。這兩件物品會輾轉經由別人,到我們的手中,再加上我後來所寫的著作‘戰國導論’,即是三塊前世記憶的拼圖,它們會幫助你想起過去的一切……這就是你為什麼會不斷夢見前世種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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