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刻,外頭太陽高掛,即使時序已到了秋天,溫度仍十分高。
景翔大樓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一如往常,熱鬧不已。
「唉……」相較于其它桌,角落的餐桌顯得沉寂多了,不時還會逸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藍愷菲有一口、沒一口地攪弄著餐盤里的菜。
砰一聲,一個餐盤突然映入她眼簾,她驚嚇了一下,抬起頭看向來者。「呃,凌羚,是妳啊!」
凌羚一身簡單的黑色套裝,展現出利落干練的白領女性形象。「對啊,剛跑完一件Case,下午約了一位客戶做簡報,先回來準備準備。妳呢?大老遠就看妳坐在這里發呆,飯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玩的。」她先喝了一口湯,然後道︰「妳嘆什麼氣?心情不好?」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藍愷菲大略地將昨晚的事說給她听。
「嗯,听起來妳那位青梅竹馬真的挺怪的,像是女生的3那個4來了,血氣不順,肝火上升。」
「喂~~」說到哪兒去啦!藍愷菲瞪了她一眼。她寧可認為初雲是工作上不順心,連帶影響了近來的心情,可是見到報紙上不斷報導CloudsJ.--湛初雲的自創品牌--發表的秋裝獲得好評,這個猜測馬上被推翻。
她了解他的,他對事業並未如外界那般看重,之所以會走入時尚設計師這一行,只因為他覺得這個行業還挺有趣的,而非抱持著領導潮流、帶領時尚……這些偉大的志向。
所以,他根本就不把工作當作一回事,更別說會為此情緒低落了。
那又是為了什麼?老是有人說「女人心海底針」,怎麼就沒人站出來勇敢地說「男人心才像天空里的雲」--怎麼也捉模不定呢?
唉,好煩。
凌羚放下筷子,旁邊有人郁郁不樂,她也跟著吃不下飯。
「我說妳真是奇怪,當大家圍著妳打轉時,不見妳皺一絲眉頭,現在大家被新八卦吸引,沒人再來煩妳,妳反而整天愁眉苦臉。」就為了那位脾氣古怪的青梅竹馬?
「不一樣。」對于周遭的是非,她可以平心靜氣,淡然處之,唯獨對初雲的一切,她無法置身事外。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因為兩人從小到大的情誼,她早將他當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凌羚敏感地嗅到了什麼。「妳很擔心他?」
「對啊,只要心情不好,他就會失眠。以往他睡不著,都會到我的房間,但是自從那天起,他幾乎都沒來了。」
「等、等等!」凌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說他會到妳房間睡覺?跟妳?!」
藍愷菲點點頭。「呃,凌羚,妳怎麼了?妳的表情好奇怪。」
「嘿嘿。」哇,原來愷菲小貓咪這麼開放,「惦惦吃三碗公」啊!「沒事沒事,難怪妳一點也不著急男朋友的事,原來身邊早已經有護花使者了。」
「什麼護花使者……」藍愷菲愣了一下,再看了看她曖昧的表情,這才明白她聯想到了什麼。「欸,妳誤會了啦,我跟初雲並不是妳想的那樣。」
凌羚搖搖手。她可是業務女王耶,要是連這點曖昧都看不出來的話,豈不是有辱她的美名?「妳別否認了,任何人見到妳為他憂心的神情,絕對不會有人相信妳的話。如果我早知道妳身邊有了對象,前些天就不會硬拖著妳去買什麼水晶了,嗟,不早說,浪費錢。」
「凌羚--」藍愷菲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我跟初雲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並不是情人的關系。而我買水晶手煉也是因為喜歡它復古的設計,並不是真的想招桃花。」
對于愛情,她自有看法--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這才算是桃花運,而當自己夠成熟,可以愉悅地享受愛情里的喜怒哀樂時,這樣的愛情關系才有意義。
「是嗎--」凌羚拉長尾音,擺明對她的說詞嚴重懷疑。「反正妳這個鐵齒的女人怎麼樣都不相信桃花運這回事就對了。」
藍愷菲搖搖頭,「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注定的,怎麼可能只因為一條手煉而有所改變……」
「請問藍愷菲小姐在嗎?」遠遠地,餐廳外有人揚聲問。
周遭的聲音慢慢停下,可角落的兩個女人仍徑自對話著。
「我戴了好幾天了,也沒有任何異樣,由此可知,桃花運根本是無稽之談……」
「請問藍愷菲小姐在嗎?」
有人指向角落,許多眼光同時射向當事人。
「請問是藍愷菲小姐嗎?」
藍愷菲根本沒注意有人來到她的身後,仍繼續發表高見,「所以我說,凌羚,妳也別太迷信,要靠手煉招來桃花運,就像中公益彩券的機率一樣渺小--」
「愷菲!」凌羚很抱歉地打斷她。「我是很想認同妳,只是--」下巴往她身後努了努。「妳是不是應該先把送花小弟的花簽收下來?」
送花小弟?藍愷菲回過頭,果然看到一個年輕人,手捧著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
「藍小姐您好,有一位先生送花給您,請簽收。」
卡片上寫著--
藍小姐
我為妳神魂顛倒。
知名不具
凌羚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刺眼,餐廳里的同事們開始竊竊私語,而藍愷菲則瑟縮了一下。
什麼知名不具,她根本連這位「知名不具」先生是圓是扁都不曉得啊!
她頭皮發麻,恍惚中,彷佛听見水晶手煉正發出鈴鈴的清脆聲響。
第四章
捧著一大束花在街上走是什麼感覺?藍愷菲現在可以大聲地告訴所有人--
很重、很累、很糗。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最後是怎麼「逃」出員工餐廳的,只知道當時凌羚居然大笑到連路過的總經理都特地進餐廳察看,而不知是哪個白目的同事,竟然拿出拍立得來拍下那一瞬間,不到十分鐘,一個手抱鮮花、嘴巴大張的呆滯女人的照片便被貼在公布欄上。
很快地,最新出爐的八卦消息像春天的野火般,從員工餐廳往各層樓蔓延……
真是的,無緣無故送她這麼一大束花,害她扔也不是、收也不是,最後只好發給在場的女同事們一人一朵,再抱著至少還有五百朵的玫瑰走回辦公室。而現在,她還得抱著它們,忍受旁人異樣的目光走回家。
藍愷菲下意識地模模額上的疤,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只要憂慮或緊張,她就會模模那道傷疤,仍有一些刺痛,但也帶給她一股熟悉的安定力量。
她知道自己並不漂亮,勉強只能算得上清秀,不愛與人嬉鬧的個性,更是讓人覺得無趣難搞,根本不是那種會吸引人的美女。
至于那位「知名不具」先生是誰,她也不想追究了,或許是公司的哪個客戶認錯人,反正,那女人不會是自己。
走出捷運站,藍愷菲望了望烏雲密布的天際,看起來似乎要下雨了。
她加快腳步,一直走到了住家前的轉角處,她看見一台非常熟悉的休旅車--
是初雲的車,他回來了嗎?
這個想法才閃過腦海,湛家大門就開了,湛初雲高大的身影出現,兩人四目交鎖,同時間愣住。
諶初雲的眼里似乎閃過了什麼,然後他若無其事地開口︰「皚菲。」
藍愷菲直覺地點點頭,隨即移開目光。偶然相遇,她對他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思念,不是才幾天沒見面嗎?怎麼感覺兩人似乎已經分離了一世紀?
「初雲,你回來了……好、好久不見。」
天啊,她居然結巴?!藍愷菲,妳今天表現得真好,淨在一些重要的時刻出糗!她暗罵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