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越罵越起勁,甚至還覺得光是動口不過癮,啪的一聲,五根鮮紅指印貼在車夫臉上。
「二夫人,不是奴才的錯,是……」他戰戰兢兢地往路邊輕輕一指。
趙姨娘順著看過去,這才發現一個小泵娘背對著自己,她馬上沖上前,連對方的長相都沒看清,就指著人罵道︰「哪來的妖精,擋車擋道,喜歡當攔路狗,怎不搖兩下尾巴?」
徐宥慈彷佛沒听到似的,一下一下順著母狗的毛,沉靜的眼神與它對望,淡淡的笑安撫了母狗。
「二夫人,不是姑娘的錯,是那條大狗突然沖出來……」車夫緊張極了,趙姨娘沒發現,可他已經認出蹲在地上的姑娘是大小姐。
「管他是狐狸精還是畜生,都給我往死里抽!」
車夫哪里敢?他可憐兮兮地向趙姨娘求饒。
「是不能打還是不敢打?你娘忘記給你生膽子嗎?」見車夫遲遲不動作,趙姨娘火大,一把搶過他手里的鞭子,揚手就要往小泵娘的身上甩去。
潑婦!侯一燦拳頭握緊,右腳一踢,把安溪踢上前。
安溪沒站穩,整個人往前撲去,幸好他武功底子好,急切間,反手扯過趙姨娘的馬鞭,再一個鷂子翻身,穩穩地落回地面。
徐宥菲皺眉,氣姨娘沒眼色,這般不管不顧地在大街上鬧起來,爹最好面子不過,事情若是傳到爹耳里,姨娘還有好果子吃?也難怪爹瞧不上姨娘,姨娘這性子確實該改一改。
她朝姨娘走去,可還沒走到跟前呢,目光一轉,視線被侯一燦給吸引住了,她頓時倒抽了口氣,濟州府哪來的這號人物?
約莫十七、八歲,豐神俊朗,朱面丹唇,一表人才,氣質翩翩,劍眉斜飛入鬢,一雙丹鳳眼散發著勾魂魅力,他神情肅然,唇邊卻掛起一抹似笑非笑。
兩人眼神相對,紅霞倏地飛上徐宥菲的頰邊,她強按捺住狂跳的小心肝,刻意伸長脖子,優雅地走到姨娘身邊,拉拉她的衣袖,阻止她鬧事。
趙姨娘被女兒一扯,這才發現手里的馬鞭不曉得幾時被人給搶走了,再轉身一看,許多百姓圍觀,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還有人刻意放大聲音說——
「哪來的罵街潑婦,是誰家的糟糠,還不帶回去管教?」
趙姨娘惱羞成怒,卻找不到那個出聲的,目光一轉,肥肥的女乃油手朝安溪胸前推去,怒道︰「怎麼?仗勢欺人?」
侯一燦冷眼望著趙姨娘,正想要華麗麗登場,好讓對方慘兮兮下場,就見徐宥慈的掌心貼在大狗眼楮上,為它闔上雙目,接著緩慢起身,轉身面對潑辣婦人。
這會兒,趙姨娘這才看清楚「狐狸精」是何方妖孽,若是以前,她會避開,利益為上嘛,可現在……她揚眉冷笑,等不及立刻踩她幾下。
甩開女兒的手,趙姨娘挺身上前,視線在安溪和徐宥慈身上轉兩圈,意有所指地道︰「我說誰吶,原來是咱們徐府的大姑娘啊,大夫人病得下不了床,當女兒的不在旁邊伺候,卻成天到晚往外跑,到底忙什麼去了?原來是春心萌動,有相好的啦?!」說完,她瞄了安溪一眼,這小子眉清目秀的,兩人倒也相襯,不過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徐宥慈當了十幾年的大小姐,總得為家里盡一份力。
趙姨娘沒讀過書,本是鄉里鄙婦,卻因為給了徐國儒做小,再靠著關雨涵一手經營,過上優渥日子,吃好穿好,幾年將養下來,皮白肉女敕,勉強有幾分貴婦人模樣,但不開口還成,一開口就泄了底。
這種話甭說小泵娘,就是經事婦人也听不下去,潑髒水也得有個限度,圍觀路人眼底皆不禁透出鄙夷。
車夫見狀,暗道不好,府里馬車、驢車各一,馬車只供老爺夫人、大姑娘、大少爺出門使用,可夫人病倒了,管不來中饋,趙姨娘把下人集合起來,訂下不少新規矩。
當奴才的就怕飯碗捧不牢,只能照著新規矩走,可是讓大小姐一個姑娘家自個兒在大街上走,若夫人追究起來……他的賣身契還在夫人手里,可怎麼辦才好?
「二夫人。」他吶吶地喊一聲,望她能息事寧人。
徐宥慈冷眼瞥去,不自覺顯露出一股氣勢。「何時徐府多了位二夫人?是你嗎,趙姨娘?今兒個怎麼有空帶庶出女兒上街?」她瞄了一眼徐宥菲,臉上不喜不怒,唯有淡漠清冷。
侯一燦臉上的興味更濃了,熟人撞上熟人啦?看來這丫頭也不是好惹的,只不過年紀尚稚,小女娃能敵得過大潑婦嗎?他退後兩步,帶著看好戲的心情望著這一幕。
「徐宥慈!」掌理中饋月余,趙姨娘早認定自己是徐府夫人,沒想到這個死丫頭竟當著外人的面落她的面子。
同樣地,庶出女兒四個字狠狠刨著徐宥菲的心,她悄悄地朝侯一燦拋去幾眼,輕蹙眉、輕咬唇,眼眶微微泛紅,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這是她最擅長的本事,人前溫婉,人後狠戾,陰招毒招時時出,徐宥慈姊弟倆在她跟前吃過不少虧。
「姨娘沖撞姊姊是姨娘不對,妹妹向姊姊道歉,可是姨娘終歸是長輩,伺候爹和祖母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姊姊且讓她幾分,留她些許顏面,有事咱們回家再說,好嗎?」
天曉得她有多嫉妒,她姓徐,也是徐府小姐,只因投生到姨娘肚子里,所以她不能讀書識字、學琴習藝,只能跟著姨娘學刺繡針黹。
她不是夫人的女兒,就不能跟在高貴的夫人身後進出,學習掌家理事,她也想要有徐宥慈那身小姐氣度,也想雍容高貴,也想出口成章……她怨吶!
徐宥慈揚眉淺笑,這就是徐宥菲,靠著一張我見猶憐的臉到處騙人,到最後情況總會變成嫡姊欺負庶妹,而且徐宥菲真聰明吶,回家再說?這事兒關起門來,會變成哪個版本,還不由著她們兩張嘴?老夫人不會听她的,徐國儒更不會听她的,說不定到頭來還真成了她在外頭勾引男人。
激不了徐宥菲,激激趙姨娘還是成的,這事最好由外人嘴巴傳到徐國儒耳里,至少還能得兩分公正。
「姨娘?長輩?妹妹有無讀過大周律法?妾為奴,可買賣,小小姨娘竟稱是大小姐長輩,不知是徐府亂了上下尊卑,還是妹妹沒規矩?再說,姑娘矜貴,名節再重要不過,趙姨娘卻當著滿街百姓直呼本小姐名諱,這在正經人家後院,是該被發賣出去的,對吧?」
這話說得有理,妻妾不分,亂家根源,一個卑微姨娘在眾目睽睽之下都敢往正經小姐身上潑髒水,關起門來還不曉得有多少難听的,這要在旁人家里,早就被亂棒打死了。
有人嘆了口氣,說道︰「終是嫡庶有別,教養不同,難怪娶妻娶嫡,迎妾迎庶。」
徐宥菲听見了,咬牙切齒,額間青筋暴露,可是她也知道那人並沒有說錯,爹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口口聲聲規矩,時時刻刻把門風掛在嘴邊,倘若今日之事鬧到爹跟前,就算祖母和爹再偏心,也不會輕易饒過姨娘,更別說爹還想當官呢,對于名聲更是看重。
侯一燦笑得更痞了,這對異母姊妹一個傲如松柏,一個喜裝蓮花,家中事大剌剌地鬧到街上,徐府後院水還真髒。
然而趙姨娘眼皮子淺,過去能屈能伸,是因著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可關雨涵都快死了,她干麼還低頭?再等上幾天,別說嫁妝,就是徐宥慈、徐宥善兩個賤種也得任她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