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宥慈暗暗吁了口氣,她當然知道自己吃虧了,可她輸在沒有時間,輸在各方諸多限制,輸最多的是她有良心,他沒有。
「侯公子能不能再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
「在這個月之內,暫時讓鋪子維持原貌經營,不要對外宣布易主的消息。」
意思是不讓別人知道鋪子賣了?這是在防誰呢?
他是二十一世紀來的無聊現代人,熱愛八卦,對這個滿臉嚴肅也滿身故事的小丫頭,他越來越感興趣了。
「爺,去哪里?」安溪亦步亦趨跟在自家二少爺身後。
強將手下無弱兵,到風舞城不到半個月,距離收購目標只剩四分之一,侯一燦預估,再待上五到十天就能前往下一站。
離京大半年,買下兩百家鋪面、土地近三萬畝,近四成的鋪面裝修完成,過完年後將會陸續開幕,而尚未處理的,他等著翻上幾倍後再轉手賣出。
至于土地,等道路開通,商業繁盛,越來越多的人口進駐,就會需要更多的土地,炒地皮是致富最快的捷徑,他不做,難不成還當善心人士,把機會留給外人?
岳鋒哀號不停,直喊人手不夠,他負責總帳,並訓練掌櫃、帳房,沒有岳鋒當後盾,他的生意沒辦法拓展得這麼快。
當然,他的制度確立、賞罰分明,也是功勞之一。
提到這個,他倒是想讓沈安進京,讓他在岳鋒身邊待上一段時日。
買下徐宥慈的三間鋪子他是賺了,但更賺的是人才,在做生意這方面,沈安不簡單,沈安手下有幾個人也足堪大用,由僕看主,那個小丫頭應該不是沈安他們的正牌主子,那位正牌主子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想到小丫頭……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再見她一面?
「爺……」安溪再喚一聲。
「去看看蘇先生。」侯一燦終于有回應了。
蘇裴禮是個飽學之士,可惜運氣不大好,年少中舉之後再沒更進一步,不是學識不足,而是命運有傷,每逢會試,他必定大病一場,起初家人還以為他得失心太重,以致于勞思傷身,每每勸解皆無用。
直到二十歲上下,有個高明術士為他相面,說他生不帶官印,便是再有才學也無法走入仕途。
可他不信邪,不成親、不營生,咬牙閉門苦讀。
考到三十歲後,他才對仕途死心,在家人的安排下娶了小門小戶的女子薛氏,旁的不敢說,薛氏生孩子的本事驚人,進門後一年一個,接連生下六個兒子,樂得公婆闔不攏嘴。
蘇裴禮把對科舉的滿腔熱情全放到孩子身上,長子十歲就考過童試,這麼小的秀才,大周朝還沒見過呢,百姓驚掉眼珠子,直說是文曲星下凡。
兒子是自己親手教的,蘇裴禮能不曉得天才是一分的資質加上九分的努力嗎,他家兒子最大的能耐不是天資,而是勤奮。
童試每年舉辦一次,鄉試和會試三年一回,來年蘇家老二也在十歲之齡考上秀才後,坊間百姓炸了鍋,這回不說文曲星下凡了,是啊,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文曲星,這回說的是蘇家風水好,才能接連生下兩個神童。
有一段時間,蘇家附近的土地房子大增值,價錢翻了數倍。
最有趣的是,有人干脆捧著大把銀子求到蘇老太爺跟前,希望他們賣房。
蘇老太爺自然不肯,一門兩秀才,還是大周朝最小的,有這麼容易嗎?
但蘇裴禮一口應下,拿賣房的銀子換一間大宅院,這會兒六個兒子要是娶親生子都能住得下了。
搬進新宅後,再過一年,老三又考上了。
緊接著,蘇家中秀才的速度跟上薛氏生兒子的速度,還不只是這樣,在老三考過童試之後,三個兒子同時下場參加鄉試,三個十出頭歲的男孩站在考場前方,硬生生比人矮上大半截,多少人以為他們是來搗亂的,沒想到發榜後,三個全中舉了!
這件事太匪夷所思,連皇上都有所耳聞,命考官翻出三人的卷子,細細一讀,最後只道︰「蘇家人才輩出。」
來年春闈,蘇家大郎、二郎、三郎沒有乘勝追擊,但那一年蘇裴禮卻因為三個能耐兒子,進宮覲見皇上。
蘇裴禮與皇上相談甚歡,皇帝給他一個太傅官位,進宮教導皇子。
殊不知江湖術士所言無半點差錯,他才進宮兩趟就病得下不了床,多少太醫都找不到病因,湯藥都當白水喝了,病況仍沒有半點起色,直到蘇老太爺懇求皇上撤了蘇裴禮的官位,他的身子才一日好過一日。
人啊,拚不過命。
這事太有趣,京城上下都傳了個遍,最後皇帝賞下大宅院,命蘇裴禮一起教導眾皇子和蘇家兒子。
之後皇子長大,蘇家兒郎一個個入朝當官,父輩的憾恨讓兒子給彌補上。
皇帝駕崩,新帝繼位,新帝是蘇裴禮的徒弟,和蘇家兒郎一起受教育長大,有這層同窗關系,蘇家聲勢如日中天。
兒子養大了,蘇裴禮無事可做,便在京城掛牌開書院,侯一燦和大哥都被他親自教導過,師生關系融洽。
前幾年蘇裴禮告老還鄉,回到濟州也開了間小書院,他早就不授課,除非是他看上眼的,才肯親自傳授一二。
這回侯一燦來到濟州,當然要來拜見師父。
「主子爺,要見蘇先生是不是該先備點禮?」
大周朝上下,誰不曉得鎮國公府的二公子不殺敵、不當官,只醉心黃白之物,身家多得數不完,既然如此,兩手空空的上門,會不會太失禮?
侯一燦莞爾,安溪武功高強,可以幫他揍人之外,最大的功用就是他那副婆婆媽媽的嘮叨性子,能替他注意到許多瑣碎小事。
「行,你去備禮,隨後跟上!」一聲令下,侯一燦繼續大步向前。
安溪呆愣在原地,傻傻盯著主子爺的背影,唉……跟了這麼一位爺,他能不操碎心嗎?
不管有沒有備禮,侯一燦都被熱烈歡迎地迎進蘇府。
他直接進了書房,蘇老爺的書房等閑人物不可進,不過侯一燦在蘇老爺眼里,可是個非等閑人物。
一進書房,看見趴在桌上寫字的小少年時,侯一燦微愣,多瞥了兩眼,隨即噗哧一聲,他的大老板還真是……菜市場臉吶。
「快過來,看看我的小徒弟!」蘇裴禮撫撫花白胡子,笑咪咪地望向侯一燦。
與其說侯一燦是他的得意門生,不如說是他的忘年之交。
這些年,侯一燦五湖四海到處逛,踫到新鮮有趣的就寫信告訴他,找到稀罕珍貴的就千里迢迢送過來,每次讀著侯一燦的信,他就覺得自己醉心仕途,像是白活了一輩子似的。
侯一燦上前,小少年起身拱手道︰「小弟徐宥善,見過侯公子。」
他從蘇先生嘴里听過太多侯一燦的事跡,听得他心生向往。
徐宥善?和徐宥慈什麼關系?來不及細想,侯一燦笑著拍上他的背說︰「什麼侯公子,叫燦哥。」
「對,阿燦最不耐煩世俗禮節,就喊燦哥。」蘇裴禮笑道。
「燦哥。」徐宥善一笑,他喜歡這個親切的大哥哥。
侯一燦拉著徐宥善坐到圓桌旁,反客為主,翻杯子倒茶,一人一杯。
溫茶入肚,侯一燦滿足地道︰「還是先生這里的茶好。」
「全是你送的,你是夸我還是夸自己?」
「用一句話就夸上兩個人,豈不是劃算?」
「你啊!」蘇裴禮指著侯一燦,笑得可開心了,接著他轉頭對徐宥善說道︰「記著,千萬別學阿燦,油嘴滑舌。」
「嘴不夠油,我哪能從老虎腳邊叼走肉骨頭?」他那個大老板吶,唉……要不是為著一碗飯,沒事跑去伴虎,他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