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香月溫柔的一笑,「想要祈求順產吧?來,咱們進去找你娘吧。」說完,她牽起了女孩的手。
進到寺中,他們輕易的便尋到了周翠環。香月與周翠環聊了起來,忘情的將姚沐月跟傅天抒扔在一旁。
「唉。」突然,傅天抒開口對她說話,「到那邊去坐吧。」
她楞了一下,難掩訝異,畢竟他從不曾主動對她示好。
「走啊。」他催促一聲,徑自朝大殿旁走去。
見狀,她立刻跟上。大殿兩旁有供香客暫時歇腳的長椅,兩人在椅子上坐下,只是兩人之間還空了個一人可坐的空間。
他沒說話,只是望著正在跟她娘親聊天的香月夫人,而她覷著他的側臉,發現他唇角微微勾起,臉上的線條十分溫柔和緩。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忽然將頭轉向她。她怔住,視線閃避不及的看著他。
「你……」他細細看著她的臉,皺了皺眉頭,「你跟彥生真的很相像。」
「嗄?!」她一驚,立刻心虛的將臉別開,干笑,「呵,常有人那麼說。」
真是大意不得,看來她還真的不能靠他太近。
不成,她得轉移話題,她話鋒一轉,「你今天好像很開心,有什麼好事嗎?」
他回神,轉頭往他娘的方向看去。「因為我娘很開心。」
好個孝順兒子!他娘開心,他就開心了?
「昨個兒我在學塾拿了優等回去,我爹十分欣喜,還當著大娘的面前夸我娘教子有方……我娘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在大娘面前抬起頭來。」他繼續道,「我所有的努力為的就是看見我娘臉上那一抹安慰的笑,她在傅家得不到的尊重,只有在我給她掙臉的時候,才能短暫的得到。」
第4章(2)
姚沐月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麼多,更沒想到得到優等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她忽地想起從前的事,在她未進文成塾前,他是學塾里的優等,可她進了文成塾後,他優等的位置就得讓給好勝的自己了。
頓時,她明白了一件事。他厭僧她,不只因為她是姚家大小姐,也因為她搶走他的頭餃,教他無法再帶給他娘親一絲寬慰。
原來所有的不幸及悲劇,都是從這麼小的事情累積而來。從小到大,他到底受了多少委曲,又因為無力保護自己的娘親,而背負了多重的心理負荷。
他不是個不懂愛人的人,只是當他努力愛著某人的時候,便注定要傷害其他人,而她,便是在不知不覺中傷了他,然後被他所傷。
想起過往種種,她忍不住流下眼淚。正如托缽僧所言,這真是一段孽緣。
看見她淚水盈眶,傅天抒一震。「你哭什麼?」
自己竟在十二歲的他面前掉淚,讓姚沐月覺得很丟臉,連忙別過臉,「沒什麼。」
「你該不是在可憐我吧?」
「不是可憐。」她撇過頭,看著他,想解釋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覺得……覺得……」
暗天抒定定的注視著她,「覺得什麼?」
「沒什麼,只是替你跟香月夫人難過。」她說。
「那不就是可憐嗎?」
「不是,那比較像是……像是……」她竟然在十二歲的他面前辭窮!
正在她說不出話來的同時,他笑了。
她楞住,疑惑的看著他,「你笑什麼?」
「彥生說得對。」他笑視看她,「你跟我大娘是不一樣,我大娘沒你這麼善良,她絕對不會施舍包子給乞兒……也絕對不會為我跟娘難過……
這是第一次,他跟她說了這麼多話,也是第一次,她感覺到他接受了她。
「天抒!沐月——」這時,他們的娘親相偕走了過來。
見姚沐月眼楮濕濕地,香月陡地一震,驚問︰「沐月怎麼哭了?天抒,你欺負沐月?」
暗天抒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駁並解釋,沐月已開口澄清,「不是的,天抒沒欺負我,是我……是我自己……」說著,不知怎地,眼淚又撲簌簌的落下。
想到過往的痛苦及悲傷,都是因為這樣的小事而累積起來,她真覺得悵然及懊悔。
如果當年她沒進文成塾,沒搶走他的優等、迫使他連這麼一丁點讓娘親寬慰的事情都辦不到,他們的未來是不是會有全然不同的發展?若她能體諒他的難處,有處理這些事情的能力及智慧,是不是他們就能……
「沐月?」周翠環向前輕攬著女兒的肩,柔聲安慰著,「怎麼了?你這孩子。」
姚沐月緊抓著母親的袖口,抽抽咽咽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香月將手絹交給了兒子,跟他便了個眼色。
暗天抒上前,拿著手絹擦拭她臉上的淚。她抬起淚濕的眼臉,驚訝的看著他,他卻對她一笑,在這寒冷的冬天暖了她的心。
「哇!哇——」
初春的一個早晨,廂房里傳來娶孩響亮的哭聲。
「生了!生了!」姚曉風松了一口氣,臉上滿是笑意,「沐月,你娘生了。」
雖說就算仍是個女娃,他們也會欣然接受,但姚沐月知道,他們都盼著這胎能生下將來可繼承家業的男孩,只是這一回,爹娘的希望還是落空了。
這時,產婆從房里走了出來,滿臉堆笑。「恭喜姚老板,賀喜姚老板,夫人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兒,是小少爺!」
姚曉風驚喜的瞪大眼楮,「真、真的?」
「千真萬確,你快進去看看吧。」產婆說完,姚曉風已迫不及待的邁開大步往房里鑽。
姚沐月則是呆桿在原地,動也不動。
小少爺?!她沒听錯吧?!產婆沒看錯吧?!這怎麼可能呢?她娘明明生下的是沐春,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怎麼產婆卻說是個男孩?!
「沐月小姐,」產婆見她怔怔的站在原處,喚了她幾聲,「怎麼你不進去看看弟弟嗎?」
弟弟?不會!不可能!沐春呢?!沐春不見了嗎?!
正當她感到驚疑不安之際,房里傳來了丫簑著急的呼喝聲——「王產婆!王產婆,你快進來啊!」
听見呼叫,王產婆一陣疾風般的往里面沖,姚沐月見狀,立刻尾隨進房。
進到房里,只見她娘親躺在床上,似乎還很痛苦的申吟著。
王產婆沖到床邊仔細一探,驚訝道︰「哎呀,還有一個吶!」
聞言,姚曉風立刻拉看女兒的手閃到一旁,免得影響王產婆接生的工作。
簾子拉上,父女兩人緊拉看彼此的手,忐忑不安。
不一會兒,簾里再度傳來娶孩的哭聲。
王產婆拉開簾子,驚喜歡呼,「姚老板,恭喜你,這回是個女娃,夫人生的是龍鳳胎呀!」
「龍鳳胎?」姚曉風難以置信,一臉喜出望外,「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王產婆給了他一個十分確定的回答。
姚曉風驚喜得說不出話,眼底閃著欣慰的淚光。他轉頭看著大女兒,聲音因過度的驚喜而顫抖著,「沐月,你……有弟弟,也有妹妹了。」
她感覺親爹的手在發抖。也是,突然間多了兩個娃兒,任誰都會既驚且慌。
「爹,太好了……」
其實她這句「太好了」指的不全然是老天爺賜了一個他爹娘盼著的男孩,而是妹妹沐春並沒消失。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多了一個男孩呢?難道說,既定的事實還是能有變數?
那麼她跟傅天抒之間……是不是也有改變的可能?
喔不,她怎麼還在想著這事?她不是己打定主意不愛了嗎?
「柳彥生,」儒學講座結束,夫子便喊了姚沐月的化名,「待會兒到書齋來找我。」
「是。」雖不知夫子喚她何事,但她並不覺惶惑,反倒是傅天抒有點普她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