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焚盡,三人在母親墳前再次叩首。
入了土,他們才感覺母親真的離開了,孤獨感襲上,一股不確定的驚惶入侵,從今爾後,他們正式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必宥默摟住必宥善的肩膀,跪地舉手,揚聲道︰「母親大人在上,宥默以性命發誓,會保護照顧弟弟妹妹一輩子。」
必宥慈笑了,母親與人為善,終是為他們留下善根,結下善緣,只是這天地間,能有幾個人像他這樣知恩感恩?
「哥。」關宥慈輕喚。
難得地,關宥默揚唇。「不怕,有哥在。」他一手拉著一人,向馬車走去。
車行轆轆,經過關家墳塋前,與人錯身而過,關宥慈拉開簾子,多看對方幾眼,前頭那匹黑馬極其雄壯,馬背上是個青衣錦服的男子,左手按劍,右手攬巒,眉宇疏淡,若有所思。
策馬在後的隨從拉緊了韁繩,快速往關雨涵的墓前繞一圈,又轉回青衣男子身邊,笑道︰「那里有座新墳,主人也姓關,叫關雨涵,莫非所有姓關的全看上老爺子的名聲,想往他身邊湊?」
阿睿回眸,望了眼遠去的馬車,淡淡一笑。
回到客棧洗去一身塵土,三人前去拜訪柳夫子,有蘇先生的帖子,關宥善大可以直接進書院,但關宥善性子驕傲,知道三天後書院選士,他決定要通過考試,成為寒舍書院的正式學子。
寒舍書院名不符實,高門大牆,隔開了權貴和平民百姓,分明是
斌族盤踞,卻取名寒舍,讓人想笑,但這並不影響它的名氣,每年考試,總有人想盡辦法奪得進學的入門票。
夜里吃過飯,三人圍坐在桌前,雪球躺在關宥慈膝間,討論著往後的日子。
「大哥,你想不想念書?」關宥慈知道他能文會武,學問不比關宥善差,若他有心仕途,進書院會是條快捷方式,寒舍書院在京城頗負盛名,每屆科考總有不少學生出仕。
必宥默不答反問,「你希望我進書院嗎?」
「我想。」她點點頭。
弟弟的性格太過剛硬,有稜有角並非不好,堅持也非壞事,只不過人生地不熟,一個沒有靠山的小子,混在一堆天之驕子當中,很容易成為被欺負的對象,而大哥武功高強,有他在弟弟身邊,她放心。
必宥默知道她在想什麼,安撫道︰「別擔心,宥善比你想的更懂事。」
差點被徐國儒掐死,害得姊姊破相,關宥善何嘗沒有一再反省?「姊,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柳夫子很厲害,能被收在名下更不簡單,只是……能不能被柳夫子親自教導尚且不知,但每個月要交的束修就是件大事。
京城地小,一心向學的人不少,更遑論皇親貴冑那麼多,人人擠破頭都想進寒舍,到最後只好比誰的腦袋好、銀子多。
必宥慈看出弟弟的顧慮,問道︰「善善是怕銀子不夠花,對不?」
侯一燦說過,想進寒舍,本錢要足夠,她也探听過了,寒舍書院光是一個月的學費就要五十兩銀子,這還不包括書費、寢食費等,這種價錢可以在濟州念一整年的書了,就算省吃儉用,要是讓大哥和弟弟都去念書,兩個人每個月要花上一百三、四十兩銀子,三年下來就
要大約五千兩,若是三年內考不上,再三年、再三年……母親留下來的錢實在無法讓他們這樣花。
「對。」關宥善老實回道。
「善善對三年後的大考沒把握,想著也許還要再念三年、六年、九年?」
這問題是為難人,若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奪魁,代表今年要取得童生資格,之後參加秋闈,鄉試中舉後才有資格在來年春闈中取得進士資格,進而參加殿試。
弟弟取得童生資格沒問題,但鄉試、會試就是大考驗了,甭說他年輕,對科考毫無經驗,就算屢試屢敗的徐國儒,都不敢對考試大言不慚。
但關宥慈清楚,弟弟和自己一樣好勝,請將不如激將,他絕對會入套。
丙然,關宥善回道︰「我有把握,我會考上的。」
第五章順利除籍(2)
「既然如此,我們身上的錢絕對夠用,大哥、善善,你們一起進寒舍吧。侯公子提醒過我,能進寒舍書院的不會是凡夫俗子,他們的身家背景皆高人一等,在這種情況下,若你不夠出彩便罷,若勝他們一籌,他們定會想辦法對付你,難道你打算把時間精力都花在與他們對抗上頭?大哥武功高強,他在的話,一來能讓想挑釁的人卻步,二能防著旁人使袢子,這樣不好嗎?」
蘇先生提起寒舍書院時,侯一燦並不同意,他說關宥善不見得能被收在柳夫子門下,若是被別的師父教導,不如自聘名士,與其在書院里頭對付那些紛擾的人際關系,不如關起門,一門心思全用在念書上,侯一燦還說他可以推薦幾位先生。
可是她推辭了,一來是信任蘇先生,二來是不願意欠侯一燦太多。
他們不熟,而侯一燦為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她再也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好,她認為情分永遠比不上算計。
她知道的,如果娘在,肯定要罵她偏激了,可事實證明,她的過度天真,讓她失去了母親,自己也身陷危機。
必宥慈說服了弟弟,繼而轉頭對關宥默說道︰「我喊你一聲大哥,不只是稱呼,而是真心把你當成哥哥,若日後大哥和善善能雙雙入仕,在朝堂上互相提攜,哪還需要擔心關家的門楣無法立起?大哥承諾過蘇先生,會與我們相互扶持,難道只是場面話,大哥並不想負擔照顧我們的責任?」
必宥默苦笑,她太會激將,他不得不應下。「我明白了,善善,我同你一起去考試。」
這天的「討論」,關宥慈大獲全勝,晚上她抱著雪球在床上滾啊賓,難得地愜意輕松,她想,她大概有些強勢,但只要大哥和弟弟好,便是她面目可憎又何妨?
棒天他們出門,買了需要的一應用品和衣物。
吃過午飯,關宥慈分別給大哥和弟弟一張千兩銀票。
若能順利進入寒舍,得交齊一整年的學費和食膳費用,繳完之後,還得留一些銀子傍身。
京城居確實大不易,過去徐府上下一年的嚼用也不到千兩紋銀。
收拾好衣物,兩兄弟陪著關宥慈和雪球來到同文齋。
她有些擔心,她丟了侯一燦給的玉佩,沒有信物,她怕對方認物不認人。
然而,未等她自報姓名,楊掌櫃先一步認出她。
楊掌櫃相當和氣,約莫四十歲,略矮,微胖,一張臉笑得像彌勒佛似的,听說他算盤珠子打得極好,算學比許多士子還厲害。
主子在信中交代,在他回京之前,要教會關宥慈九九乘法,這讓楊掌櫃多看了她幾眼,若不是打算長期栽培,主子不會把這套算法教給外人,可是小丫頭再過幾年也該嫁人了,屆時還能拋頭露面替主子做事嗎?
他心存懷疑,卻不會陽奉陰違,當奴才的當然得服從主子的命令。
三人在楊掌櫃的帶領下里里外外逛了同文齋一圈。
同文齋比一般書鋪大,分成前、中、後三個區域,前面考的是與科考有關的書冊,以及紙墨筆硯等大宗貨,從普通到高級品都有。
中間有兩個大房間,左邊房間擺滿一排排的書櫃,放著游記、傳記、小說等等,右邊的房間較小,只陳設幾張桌椅。
楊掌櫃道︰「這間屋子是專為女客準備的。」
他將目錄遞給三人,關宥慈略略翻過,上頭載有書名以及書本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