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12頁

「朕今日好高興,」自昨日收到南疆布政使的密函,信武帝先是大怒,隨即大喜,「朕的皇賢弟果然忠心耿耿,是個辦事的人,來來來,朕先敬你三杯。」

「謝萬歲。」朱爾靜恭敬的一飲而盡,嘴角迷人笑意一閃。「但凡皇兄有命,臣弟自當肝腦涂地、在所不辭,萬歲又何須掛齒?」

「好!」信武帝大樂,「今日好酒盛宴,皇賢弟可要盡興,大醉方歸,不然就是不給朕面子。來人,再給靜王爺滿上!」

「是。」內侍忙斟酒布菜。

後宮眾佳麗有幸齊赴皇家盛宴,本就爭相打扮得花枝招展,再加上听聞此宴是為了宴請年輕俊俏、面如冠玉,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譽的靜王爺,眾姝更是芳心蠢動,人人巴不得妝點得天仙下凡似的,就為了能得靜王爺多瞧自己一眼;自然這樣的心思,嘴上是說不得的。

遠遠坐于下位的喬婉眼里瞧得明白,可她半點也不敢取笑旁人的痴心妄想,因為就連她自己,何嘗不是為了能夠再見他一面、再多看他一眼,而感到歡喜雀躍,不能自抑?

她神情含悲帶喜,眸光痴痴,無論花了多大的力氣,就是無法維持往昔的平靜如常。

杜子春正為皇後說了一句什麼而嬌笑著,目光不經意瞥向喬婉,突然生了疑心。

「咦?」她隨著喬婉痴盼的眸光望向座上英俊爾雅、談吐風流的朱爾靜,腦中靈光一閃,見獵心喜地笑了。「真好,太好了。」

「怎麼了?春妃妹妹。」雍容優雅的皇後微挑黛眉,「你笑得這般開心,可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不如也說給我們笑笑如何?」

杜子春眸底閃過一絲厭惡,但面上笑得更燦爛了。「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妾出身名門,並非那種小家子小戶子的野丫頭,又哪里懂得說什麼湊趣兒的笑話呢?不過倘若娘娘覺得悶,倒是可以請婉貴嬪表現表現。臣妾听說山西梆子戲挺好,婉貴嬪自山西來,想必也懂得唱幾曲吧?」

朱爾靜神情自若,一臉有趣地跟著眾人視線望向成為目光焦點的喬婉,任憑杜子春銳利目光如何打量審視,半點形跡也不露。

喬婉心頭警鐘大作,微微低頭,臉上揚起羞怯卻不安的笑容。

皇後眉心微蹙,隨即親切笑問︰「婉貴嬪長得這般靈秀動人,原來並非江南姑娘,而是自山西來。本宮從未見過山西風光,然而既能培育出如此佳人,想必也是山靈水秀的神仙寶地了。」

「謝皇後娘娘夸贊,鄙妾愧不敢當。」喬婉粉頸垂得更低,柔聲道︰「回皇後娘娘的話,那是鄙妾自小長大的地方,若以私心而論,自是樣樣兒都好的,然而山西地處偏遠,實話來說,又哪里及得上京師繁華、江南富麗?」

皇後娘家出身國戚,乃京師貴族之女,春妃卻是江南水鄉望族,軍門之後,她一番話婉轉謙遜,倒是一次捧了兩個人,四平八穩,哪邊也不得罪。

朱爾靜笑著敬了皇帝一杯酒,卻是豎起雙耳,仔細听著這頭的動靜,听到喬婉的話,總算稍稍安心。

丙然是他聰慧伶俐的好婉婉。

「朕記得婉貴嬪寫得一筆好字,也彈得一手好琴,」信武帝興致也來了。「不如今兒你就當眾奏一曲給大家听听,也讓朕這個琴棋書畫、吃喝完樂樣樣精通的御弟品評品評。」

喬婉小手微微抖了下,強抑怦然狂跳,款款欠身。「既是皇上有命,鄙妾也就斗膽獻丑了。」

「貴嬪妹妹性情溫婉謙遜,真教人喜歡。」皇後笑容和煦的看著她,「來人,將本宮那把焦尾琴取來,贈予貴嬪娘娘。」

「娘娘,鄙妾何德何能……」喬婉嚇了一跳,忙謙辭,「怎配得上娘娘如此厚愛,又怎當得起這上好古琴呢?」

「傻妹妹,名琴贈美人,天經地義,又有什麼當得起當不起的呢?」皇後滿眼都是疼愛。「至多往後有勞妹妹常常彈給皇上和本宮听,到時候妹妹可別嫌煩就行了。」

「婉婉不敢。」

「彈得好不好還不知道呢,就在這兒說得天花亂墜……」杜子春豈是容得了人的,忍不住冷嘲熱諷,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後娘娘這麼疼我們這些後宮姊妹,可說是我們天大的福分。不過娘娘也切莫寬容得離了譜,還得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值得您這樣‘百般呵護’呢?」

皇後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她杜子春又怎會看不出?

想必是藉機拉攏那個裝可憐的狐媚子,好攏絡住皇上的心……哼!

皇後故意置若罔聞,對喬婉招手一笑。「婉妹妹來本宮這兒坐吧,等會琴一到,也好就近操持給我們欣賞、欣賞。」

杜子春幾時被這樣冷落漠視過,不禁又羞又辱,氣得臉都漲紅了。

信武帝早習慣了這些後宮佳麗為自己爭風吃醋,甚至還頗為洋洋自得,自顧自地和朱爾靜飲酒,也沒當一回事。

「皇兄,」倒是朱爾靜覷了個空,湊近兄長耳畔低聲道︰「看來我這些嫂子個個恨不得把您搶過來,一把含在嘴里才甘心哪!」

「哈哈哈……御弟說得是。」信武帝樂得合不攏嘴。「不過女人嘛,就是愛拈酸喝醋,也不想想朕可是一國之君,天下美女皆盡屬朕所有,朕今兒愛睡哪個就睡哪個,又幾時輪到她們那些心胸狹窄、窮極無聊的女人作主了?」

朱爾靜也笑了,滿富興味的眸子底卻風雷隱隱。

他最心愛的女人,在這個「君王」眼里,竟也被歸類于後宮心胸狹窄、窮極無聊的女人堆里?!

婉婉的慧黠、體貼和純真美好,朱信武竟是瞎了狗眼,半點也不懂得憐愛珍惜?

朱爾靜胸口痛楚又酸苦地憋著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朱信武不懂得珍視婉婉,令他忿忿不平,可倘若朱信武當真夜夜臨幸婉婉,他光想就快發瘋了。

然而婉婉若不能得朱信武專寵,又于他大業有礙,那麼他倆為此所做的慘烈犧牲不就白廢了?

朱爾靜,你究竟想怎麼樣?!

他只覺心如刀割,呼吸困難了起來,拿著琥珀杯的修長手指微微顫抖。

就在此時,清脆空靈琴聲幽幽響起,彷佛劃開了陰郁的沉沉烏雲,隨之清雅婉轉琴音若顆顆珠玉輕敲,又宛若晶瑩雨水點點彈落湖面,令人不由得靜下心來,細細聆听。

眾人不禁屏息了,所有訕笑的、嫉妒的、厭惡的眸光在這一瞬間彷佛全消失了,天地之間,唯有此琴此景……

朱爾靜凝神專注地望向縴手輕撩,琴弦顫動,琴音倏地盤旋而上,繼而緩緩輕落,化作曲意纏綿呢喃的喬婉……

她眸光未抬,象是全神貫注于彈琴,可他卻知道,她是藉著琴聲向自己傾訴千言萬語、綿綿衷情。

因為此時此刻,縱然他們兩心相依,卻誰也不能朝對方再多看一眼。

朱爾靜眼眶濕潤,胸口灼熱,一顆心糾結得更緊了。

入夜,下了一場雨。

喬婉佇立在窗口,望著琉璃瓦檐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清麗容顏籠罩著一抹淡淡輕愁。

「娘娘,春妃娘娘差人來,說請您至上林苑中桃花香榭一敘。」潔兒急步進來稟告。

「這麼晚了?」她一怔,回過頭來。「春妃娘娘可有說是什麼要緊事?」

「娘娘,牡丹殿那兒的人可蠻橫了,就連來傳話的大丫頭都凶巴巴的,好似您成天沒事,就等著被他們家的春妃娘娘支使來支使去的。」潔兒每每想起就難掩氣憤。

「快別胡說,要是讓人听見可就不好了。」她連忙搖搖頭,神情謹慎。「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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