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這口子劃得可真深。」老醫生一邊搖頭,一邊為于拓的傷口縫線。
「醫生,他的手要緊嗎?還能彈琴嗎?」阮襲人在一旁擔心地問。
「哦,你是音樂家嗎?」老醫生抬抬老花眼,仔細看了于拓一眼。「過來把燈光拿近點,」他喚來一名護士,「那我可得縫漂亮點。」他咕噥地說。
「醫生,」老醫生微微顫抖的手,讓阮襲人看得直想代替他的手,免得他弄痛了于拓。「他還能彈琴嗎?」要是于拓不能彈琴了,都是她的錯。
雖然她直覺這次意外與恐嚇信有關,但于拓卻說是水晶燈太老舊了,掛鉤生銹才會掉了下來。
老醫生抬眼看阮襲人,瞧她心焦擔憂的模樣,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是你男朋友?」他很八卦地對她擠眉弄眼。
「醫生!」阮襲人的臉迅速地紅了。「他……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別害羞嘛,醫生我可是很開通的。」老醫生呵呵取笑。「瞧你們一副夫妻臉,結婚時,可別忘了通知我一聲,我必定送上一份大禮。」
于拓輕笑了起來。「醫生,禮物就免了,你把我縫漂亮點別嚇著人就行了。」
「行,」老醫生大笑起來。「老夫絕對讓你美美的娶老婆。」
真是愈描愈黑,于拓居然也跟著胡來!什麼結婚,再說下去,一些「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祝賀詞都跑出來了。
「醫生,請問他的傷怎樣?要如何照顧?」阮襲人問了一些護理上的問題,轉移話題。
「他的手沒事,彈琴、打球都沒問題。」老醫生推推眼鏡,仔細地叮嚀︰「不過,還是得按時換藥,傷口別踫到水,盡量休息,一個星期後回來拆線。」
還好,他還能彈琴。阮襲人吁了一口氣,轉頭看于拓。
「你可以放心了吧。」他對她微笑。突然間,他的眉頭擰了起來,眼楮閉緊,額頭布滿薄薄的汗。
「于拓!」阮襲人被他蒼白的臉嚇住。
「握住我的手。」他勉強對她扯起笑,然後又疼得閉上眼楮。他的體質與一般人不同,麻藥早退了,剩下的幾針是硬撐著。
阮襲人握緊他的手,恨不得自己能代他承受疼痛。
漫長的縫線終于完成。阮襲人幫于拓拭去額上的汗,他睜開眼楮,看入她眼底的擔憂之色。他對她笑了笑,反手握緊她的手。
「你說我們今晚吃義大利面,好不好?」他的眼底寫著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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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面式樣繁多,重點在于什麼樣的醬汁配什麼樣的面條。」一說到作菜,于拓神情愉悅,一點也不像是歷劫歸來的模樣。
「別弄了,你受傷了,醫生不是要你多休息嗎?」
阮襲人擔心地看著他,他身著圍裙,衣袖卷起,露出左手包著繃帶的手臂。盯著那截白色的繃帶,阮襲人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她的情緒還停留在下午,再差那麼一點,于拓可能就沒命了。
老天,她真不能想像那畫面,而于拓竟然像個沒事人,還煩惱今晚吃什麼好。
「這點傷不礙事。」他不在乎地說,拿出作菜的材料洗洗切切。
他是真的沒事,還是不想讓她擔心?
阮襲人看著他將面條丟入滾水中煮上六、七分鐘,然後撈起泡入冷水中。接著,他俐落地將雞肉丟人鍋中與蒜片、辣椒一起爆香,一會兒,香味四溢地要讓人滴下口水。怡然自得的模樣,差點讓人忘了他是個受傷的人。
最後,他炒入蕃茄丁、芹菜,再將面倒入以小火拌炒,等面條呈現漂亮的橘紅色,灑上起司粉,道地的義大利面就上桌了。
「嘗嘗看。」他說。
嗯,他的手藝果然不是蓋的。阮襲人將面條以單手卷在叉子上,送入口中。酸中帶辣、辣中帶酸刺激著味蕾,是一種惡魔口感。
把面含在嘴里,她慢慢咀嚼,眼淚不覺掉了下來,手中的叉子也掉了下來,發出顫抖的聲響。噢,她差點失去了他!一想到這里,她無法控制地顫栗。
「怎麼了?」他坐到她身旁,抬起她的臉。「太難吃了嗎?」他逗著她說。「難吃到讓你想哭嗎?」
阮襲人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逕地搖搖頭。
于拓將她攬入懷里,「噓,我沒事。」他輕輕搖晃她,知道她是在擔心他。
「怎麼可能沒事?你實在不該護住我,你可想過你也許不能再彈琴?也許會有後遺癥?音樂家的手是很尊貴的!」阮襲人掙開他,拉住他的手,凝睇他受傷的部位,那是一道長及十幾公分的傷口。
「對我來說,那是個勛章。」他低笑地逗她。
他的溫柔讓阮襲人再也按捺不住情緒,她抱住他,狠狠地哭了起來,感謝上帝沒有帶走他。
于拓的下巴靠在她頭上,聞著她帶著青草的發香,他的手輕輕地拍撫她。「傻瓜,」他的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見。「不能彈琴,我還是個正常人,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但失去你,我肯定不能獨活于世上。親愛的,你懂嗎?」
當阮襲人哭夠了,她難為情地想把自己藏起來,覺得自己好糗又好蠢,居然在于拓面前失態。
于拓體貼地拿了條濕毛巾,幫她把淚痕狼藉的臉拭淨。「吃飯吧。」
他不提方才的事,不讓阮襲人感到不自在。兩人安靜地吃著已經冷掉的晚餐,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一種和諧。
「你總是如此嗎?作個菜像搞藝術品似的。」飯後,她問。
「我並非總是有這分閑情的。」于拓淺酌一口紅酒,他一向喜歡在晚餐過後小酌一杯。「這麼做是因為你。」他定定地看她。
此時,他們正在客廳。阮襲人坐在唯一的沙發上,而于拓則斜倚在對面的櫸木地板上。
他的發辮松了開來,夜幕般的長發映照著他蒼白的膚色,他的黑眸染上了酒意,嘴角輕輕一揚,一絲笑意溢出,非常眩惑。懶洋洋的姿態,看起來就像剛蘇醒的黑暗王子,全身散發著邪惡的魅力。
「我?」她神情迷惑。
「你知道嗎?當男人為自己作菜時,純粹只是為了填飽肚子。」他舉起酒杯,透過燈光,眼楮微眯地打量杯中絢麗的光采。
阮襲人看得痴了,尤其是他的眼楮,深不可測卻又如此地放肆,比清醒時還要令人顫動。
「但是,當男人為女人作菜時就不同了,他會期待她的反應,他會想要獲得她的贊美。」他輕輕晃動酒杯,冰塊隨著漂亮的酒液載浮載沉,就像阮襲人擺蕩不停的心。「當女人的眼神流露出滿足的光芒時,那就是男人最幸福的時刻了。」
「是嗎?」阮襲人喃喃道。「你還為其他女人作飯嗎?」話才出口,她發覺打從于拓為她作飯開始,她就想問這個問題了,而且她非常在意這個答案。
「當然。」
這個回答頓時把阮襲人打入地獄,腦袋瞬間呈空白,接著,酸意的情緒充斥心脾,一顆心揪成一團,很痛,很痛。
她低頭掩飾自己的心情,因此,錯過了于拓觀察她的眼神。
于拓暗暗嘆口氣。他起身走到鋼琴前,隨手將酒杯放在架上,倚著鋼琴,指尖輕輕滑過琴鍵,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阮襲人迷蒙地看他。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是不?心里酸楚地想。
于拓穿著一身的白,白襯衫、白長褲,露出一雙大大的赤腳,衣擺沒扎進褲子—黑色的長發是身上唯一不同的顏色。他站在那里,神情淡然,姿態懶洋洋,像個不問世事的隱士,半醉的他,讓她想起李白狂浪的詩人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