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遺珠(下) 第13頁

她不回答,讓侯一燦更火大。「說話啊!你不是口齒伶俐嗎?你不是很會拿我的話堵我的嘴嗎?」

必宥慈咽下委屈,回道︰「爺說過,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也不是站在丈母娘面前,卻只能叫她阿姨,而是我愛你的心,被你棄若敝屣,我對你的情,讓你厭棄,我口口聲聲說愛你,你卻當成虛言妄語,只因為,我根本不在你心底。」

所以她和他之間,存在著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明知道不能高攀,只能仰望,她仍然珍惜。

「既然不在她心底,既然遙不可及,既然如果永遠只是如果,爺永遠不可能提早遇見她,試問爺,你真要當那個為愛情插兄弟兩刀的人?」

她問得他答不出話來。

舌忝舌忝唇,關宥慈鼓起勇氣道︰「爺教過我,前腳走,後腳放,昨天事就讓它過去,把心神專注于今天該做的事情上。爺還教過我,不爭才能看清事實,爭了就亂,亂了就錯,錯了就容易失敗,普天之下並沒有真正的贏家。我不是口齒伶例,也不是想用爺的話堵爺的嘴,只是……我所知、所學、所懂,都是爺教會我的。」說完,她走出屋子,站在門外,背靠著門扇,苦苦一笑。

畫虎畫皮難畫骨,任她學得再用力,她就是她,天生的冰人、天生的小老頭,說不出詼諧的話,當不來予以溫暖的太陽。

拿了掃帚,進屋子把撿不起的碎瓷掃干淨,她重新坐回床邊,假裝沒看見他的怒氣,低頭,細細為他縫制新衣。

鎮國公領軍回京,交回兵符後,皇帝封他為一品大將軍,入兵部主事;侯一鈞為從二品將軍,掌管京畿大營,賜婚葉將軍嫡女葉梓亮。

這紙賜婚聖旨讓多少京城女子碎了心。

鎮國公有兩個兒子,一樣俊秀風流,貌比潘安,只是一個卓爾不凡、堅毅沉穩、英氣逼人,一個卻是紈褲放蕩,任誰都要前者。

暫且不管京城有多少女子夜哭不停,這天夜里,關家莊子來了人。

客人到的時候,關宥慈正坐在床腳邊,抱著雪球,輕撫它的毛發。

她仍然在「忠言逆耳」,所幸侯一燦的情緒已經平復許多,不再砸鍋砸碗。

而客人喜歡她的忠言逆耳,于是站在屋外,听著听著,痴了……

她說︰「爺告訴我很多次,說雪球是狼,不是狗,它有它的天地,我不該局限它的世界,我明白的,只是舍不得它離去,可再舍不得,我都知道自己必須放手,因為我給的,不是它想要的。」

侯一燦知道,她真正想說的是爺給的,不是亮亮想要的。

他生氣,他不搭腔。

「小時候我常想,為何當爹的可以偏心至此?我和善善到底做錯什麼?我怨、我恨,善善更是怒氣沖天,五歲時他說︰「姊,咱們不要這個父親,好不?」我正要應下,娘卻把我們抱進懷里,說我們錯了,說我們之所以這樣生氣,是因為我們只想著得不到的,卻沒想過得到的。我們有娘寵,我們三歲就可以習字念書,我們吃穿用度都比庶子女好,我們有這麼多的幸福,為什麼還要同徐宥菲姊弟爭?娘說得我們啞口無言,可不是嗎,我們已經比他們幸運很多,何須計較,何須憤怒?

「善善也曾問「娘,為什麼爹不喜歡你,卻喜歡趙姨娘?」在我們眼里,那是個粗鄙的、連娘一根頭發都比不上的女子,娘說,感情這種事和緣分有大關系,是你的,跑不到,不是你的,強求不得,爹與趙姨娘自有他們之間的緣法,就算娘強求了,也不會快樂。」

她扯扯侯一燦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你也太會扯,非要逼我承認,我和亮亮無緣嗎?」

「爺說過,有一種愛叫做看著她幸福。亮亮與世子爺幸福了,難道爺不開心?」關宥慈知道自己勸得再多,他都听不進去,可教她不說不做,又覺得良心過不去。

「可……我也想要擁有自己的快樂幸福。」

「要不,等爺傷好了,我陪爺去大喊大叫,陪爺去逛紅袖招,給爺做好吃的,逼安溪想盡辦法逗爺笑?」

「傻瓜,快樂這種事,別人給的不算數,要自己覺得好才是好。」

「我懂,爺想吃甜的,我給了咸的,爺不會感激,只會嫌我多事,可即便多事,我也希望爺開心。」

侯一燦苦笑,模模她的頭道︰「你越來越會說話了。」

「跟爺學的。」

這時,侯一鈞才打開門進來。

一看見來人,想起侯一燦的豬頭模樣,關宥慈趕緊站到床邊護著,警戒地望著侯一鈞,一雙眼楮閃閃發亮、炯炯有神,氣勢像個女將軍。

看她那副模樣,侯一鈞失笑。「放心,我不會再揍阿燦,你先出去,我有話對他說。」

侯一燦拗上了,他握住必宥慈的手,冷著臉孔道︰「我的事不瞞她,要說就說,不說請便,這里不是國公府的產業,是關家的宅門。」

侯一鈞點點頭,也不堅持,「你可以拿走我的任何東西,但是我不會把亮亮讓給你,我喜歡她,我們約定好一輩子,我不會違背誓言,更不會輕賤她對我的心意。」

「除了亮亮,你有什麼值得我拿的?」侯一燦輕哼一聲。

「世子之位。」

「你以為我在乎?」

「再過幾年,新帝接位,你對皇上沒了作用,會需要這個位置的。」至于亮亮,他會憑自己的本事給她掙個誥命夫人。

「你是在炫耀你的本事比我強?」

「我不是炫耀,只是在表明,在我心里沒有什麼比亮亮更重要。」

「即使是兄弟之情?」

「你要逼我在兄弟與妻子之間做選擇?」

「對!」

侯一鈞無法開口,他怎麼能做選擇?他不想放棄亮亮,更不能放棄兄弟。

必宥慈看不下去,插話問道︰「那要是讓爺來選擇,爺會怎麼做?」

侯一燦自然也無法二選一,他甩開她的手,怒道︰「你這個吃里扒外的。」

「但凡葉姑娘對爺有一分傾心,我定會想盡辦法讓葉姑娘和爺走在一起,可現在分明不是這種狀況,我不懂,最會替人著想的爺,為什麼非要拆散一對有情人?為什麼非要把葉姑娘搶過來,造成三個人的不幸?」

「誰說的!我會愛護亮亮、照顧亮亮,給她最大的快樂和無盡的寵愛。」

「爺不是說了,快樂這種事,別人給的不算數,要自己覺得好才是好,難道愛情和幸福不是這樣嗎?爺給得再多,不是葉姑娘要的,她會開心嗎?」

侯一燦氣急敗壞,被她激得一口氣上不來,那五十軍棍沒把他打出內傷,她的話倒把他的內傷給逼出來了。

看著執迷不悟的弟弟,侯一鈞搖搖頭,他知道弟弟表面親和,其實骨子再倔傲不過,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他不想的,就算強塞給他,他也有本事逃離。

他從來都擰不過弟弟,這場戰爭,他勢必要輸。

他愛亮亮,可是無法為了亮亮害得鎮國公府分崩離析,這些年娘夠辛苦了,他無法因為自己的幸福,讓她失去一個兒子。

侯一鈞長嘆一口氣,幽幽地道︰「如果你非要這樣,好吧,我選你,你盡快把身子養好,我會想辦法和葉家退親。」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那頹然的模樣好似打了場大敗仗。

必宥慈望向侯一燦,眼底滿是失望,丟下一句「爺真壞」,便也轉身出去了。

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雪球和侯一燦大眼瞪小眼。

是的,他震驚,因為阿鈞又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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