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其有幸,教了個好學生。」
「爺一向幸運。」
「臉皮越來越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爺的皮厚,我的皮怎敢薄了。」
「怎麼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要不,真的跟了我,好不?」
必宥慈沒把他的話當真,畫餅不能充肌,水中泡影不能串成項鏈,今晚的一切,源頭是悲哀,天底下沒有幾個人可以把悲傷釀成幸福,她就沒有這種本事。
這天晚上侯一燦醉了,卻不願意回到屋子里歇下,硬是拖著她上屋頂看月亮。
他說︰「我看開了,也許亮亮和我是七世夫妻,得耐心等待七世的錯身而過,才能等到完美結局。」
還要再等上七世?這哪里是看開,根本是看不開,但是她沒應聲。
他說︰「沒有經過風雨,迎不來彩虹,沒有黑夜,哪得天明,我等、我捱,我就不信等不來我的彩虹。」
他說︰「宥慈,對于婚姻不要急就章,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要真的愛上了、覺得值得了,才可以嫁,經過守候的果實才會甜美。」
他說了很多,每一句話都在告訴她,守候。
這哪需要他說,她早就學會守候,早就明白,當愛情只是一個人的事,守候是唯一的步驟。
他說著說著睡著了,她也听著听著睡著了。
棒天,關宥慈是在自個兒的床上醒來的,而侯一燦離開了,這一次,他整整消失一年。
去了哪里?不知道,她能做的……還是步驟一,守候。
這個過年,關宥默和關宥善回來陪關宥慈。
她做了很多菜,三人圍爐守歲、祭拜祖先,她試著開心,但有困難,因為她暗暗期待著能和去年一樣會有個不速之客來敲門。
但,並沒有。
新年過完,關宥慈姊弟倆十五歲了,關宥善開始擔心起姊姊的終身大事。
必宥慈理都不理,「咱們的家還沒立起來,談什麼終身大事。」
六月,冰山美人上了一檔大戲,是關宥慈的小說改編的,殷盼盼
親自登台演出,不只男人喜歡,女人也愛,不少富戶請她們上門表演。
一不小心,冰山美人從青樓變成戲園子,于是殷盼盼忙得焦頭爛額,忙著擴大冰山美人的規模,也忙著轉型大計,于是關宥慈的書更多人問,更多人買。
必宥默和關宥善返家時,關宥慈得意洋洋地亮出銀票,說他們已經有近兩萬兩的身家,足以在京城里買一幢三進宅子。
侯一燦眼里的小錢,卻是她的成就驕傲。
九月,關宥默和關宥善參加鄉試。
這次,沒有人轉移關宥慈的注意力,看榜單的時候,她緊張到肚子疼。
知道大哥拿下解元,而弟弟也考上第八名時,她沒急著讓兩人回家,而是坐著馬車,催著劉叔快馬
加鞭回府,她狂瀉肚子。
鄉試結束,兩兄弟書念得更賣力。
放假不回家,跟著柳夫子到處拜訪名儒、賢臣,談談治國之道、論論政治民生,明年的春闈,將是成敗的真正關鍵。
必宥慈也埋頭苦干,侯一燦的鋪子越開越多,她需要理的賬冊量也越來越驚人,幸好她不怕吃苦,不是他嘴里的草莓族、豆腐族,還有,她的小說寫得更勤了,她信誓旦旦,不管兩兄弟在哪里當官,她都不會讓他們窮得去貪。
有一天,關宥善突然問一句,「接下來呢?」
這是重點,接下來呢?
等他們考上進士,他們要不要在皇上跟前自表身分?不說,如何為關家立祠,說了,那位攀不得的生父會不會造成他們的痛苦?
他們無法做決定,只能先擱下。
就這樣,他們繼續各忙各的,關宥慈忙得足不出戶,忙得雙耳不聞窗外事。
十月中,侯一燦回來了。
他在深夜里進的門,關宥慈被他的狼狽模樣嚇了一大跳。
他留了胡子,遮住大半張臉,身上風塵僕僕,黑了、瘦了,一雙眼楮卻依舊炯炯燦亮。
一開口,他問「有沒有酒?」
她點了頭,微笑,去年釀的梅子酒正醇厚。
「可飲一杯否?」
她又點頭,微笑,舉杯邀明月,不是他們第一次做。
侯一燦笑開。
他曾對楊掌櫃說道︰「天底下,美麗的、溫柔的、可愛的女人很多,但是會讓人感覺舒服的很少,關宥慈是一個。」
是這句話讓楊掌櫃認定爺有意于她,私底下讓楊嬸娘教她為妾之道,所有人都認定她不足以當爺的妻。
可是關宥慈從沒想過為妾,她不願意與人相爭。
又是爺說過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是不道德的行為。
她同意,不是因為她重視道德,而是非要為妾的話,她只想當爺的妾,可是爺所有的心思只願意給溫暖的女人。
有時候閑著沒事,她會試著分析,對于男人,溫暖和舒服的差別在哪里?有沒有辦法她讓自己徹頭徹尾的改變,從舒服轉為溫暖?
必宥慈將他迎進屋里,雙玉、雙碧燒了一大桶熱水,為他做的新衣擺在床邊。
夜深了,劉嬸已經入睡,關宥慈親自下廚,為他做一碗清湯面。
對于吃慣美食的侯一燦來說,清湯面實在不怎麼樣,但她恬然的笑臉,還是讓他把整碗面給吞下肚。
胃里有了溫熱的食物,他冷峻的面容多了幾分柔和。
「酒呢?」
「明天喝,行不行?」
「不行。」他搖頭,幼稚地耍脾氣。
必宥慈不多話,轉身離開,再一會兒,抱回一壇酒。
侯一燦給兩人都滿上酒杯。「今天,我想喝醉,陪我同醉?」
「給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她道。
「亮亮生下兒子,足足八斤重。」他也從鎮國公府二少爺升格為二爺。
必宥慈輕嘆,還是因為亮亮啊,已經一年過去,她還是無法從他心底撤離?這是不是代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她會一直待在那里?
如果是的話,爺怎麼辦?要一直守候下去?那麼她呢?
「這對爺而言,不算喜事嗎?」
侯一燦苦笑,對鎮國公府是,對他……怎麼會是?「宥慈,你信不信,我是個又邪惡又陰毒的壞男人?」
必宥慈搖頭,她不信。
「我是!」
她又搖頭,還是不信。
「這一年,我丟下一切撒手不管了。」
必宥慈點點頭,她知道,岳鋒叔忙得焦頭爛額,世子爺也到關府找了他好幾次,每次都叮囑只要他回來,一定要馬上向國公府報訊。
「爺去了哪兒?」
「五湖四海到處走。」
皺眉,她不開心。「爺說過,那個五湖四海要帶我一起去。」
侯一燦記得,可是他爽約了,因為他不是去旅行,而是去逃避。
這樣的自己太脆弱,不適合出現在她面前,他習慣在她面前強大,習慣被她依賴,習慣當她的天而非負累。
「我在外頭混著,我居無定所,我以為只要走得夠遠、離開得夠久,就能忘了亮亮,可是我沒有,我還幻想著,倘若大哥在戰場沒了,我願意以侯一鈞的身分回到鎮國公府,接收他的身分地位,承擔他該負的責任,到時候……亮亮將會成為我最甜蜜的責任。」
是這樣的嗎?痛恨打架、害怕流血、討厭參與朝政的他,居然願意為了亮亮承擔起一切?
丙然他說的對,愛情的力量很強大,會讓人不由自主、無所不能。
「我很可怕,對嗎?」
搖搖頭,關宥慈回道︰「爺很可憐。」
真是個壞丫頭,一句話便戳破他偽裝的堅強。
「我回府,匆匆忙忙進大哥的院子,大哥和亮亮正在說話,大哥說,如果他死了,我能取代他,照顧亮亮一輩子,亮亮卻說,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她要一個人帶大孩子,她會告訴兒子,她有多愛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有多麼偉大。那時候我明白了,我心底存不下別的女人,亮亮心里也存不下另一個男人,就算我再邪惡,就算狀況如我想象,我們也無法在一起……」見她想接話,他搶快一步又道︰「我知道,是我說過,對愛情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