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關系的,她想通了,不都說強扭的瓜不甜,她不願意自己的下半輩子在他的勉強中度過。
一個人其實可以過得很自由,是的,她應該更豁達一點。
收拾好筆墨,她想,也許該把心意告訴侯一燦,讓他別那樣尷尬。
吩咐劉叔備車,關宥慈坐在梳妝台前,演練要對侯一燦說的話——
「爺說的,逝者已矣,來者可期,所以忘記那天的事吧,我可不想天天看著爺的臭臉過日子。」
不好,這話帶著埋怨味道,應該說得更開朗一點。
「負什麼責,我怎麼听不懂?爺可不要壞我名聲,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心知肚明卻一路裝死,會不會惹毛他?
「爺,那天的事可不可以假裝不存在,我不想對爺負責。」
這個還不錯,誰說只有男人能對女人負責,女人也是用一輩子的忠誠對待男人啊!就這個吧,大大方方告訴他,她不想負責,一個小小意外,無須記掛。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對自己微笑,鼓吹出幾分勇氣。可以的,她可以做得到。
這個說法,能讓他們恢復過去的關系,兩人不再尷尬,而她可以繼續留下。
很卑微是吧?是啊,啥都不求,只求能夠看見他,即使他心里擺不下她。
撲上薄粉,掩飾眼楮底下的青,要用輕松愉快的語氣說出痞話,就能不讓人窺見傷心,這是耍痞的基本原則。
搭上馬車,關宥慈先到同文齋,侯一燦不在、楊掌櫃也不在,再到岳鋒叔的家,他的家人說他已經離開京城十幾天了。
她又找過幾間侯一燦常去的鋪子,他們說︰「爺已經一年沒來過。」
一輛馬車像無頭蒼蠅似的在京城各處亂繞,最後竟然停在鎮國公府前。
等關宥慈回過神來,忍不住苦笑,這種地方怎麼是她能來的?
「走吧,去寒舍書院。」她對劉叔說道。
這個年,大哥和弟弟肯定不能回來過,開春二月就要參加會試了,運氣好的話再參加殿試,不管幾甲,都是開啟仕途的第一步。
但大哥堅持,他說︰「若是考上三甲,不如三年後再下場。」
必宥善不願意再等三年,他日夜熬著,刻苦得讓人心疼。
馬車調轉方向,車輪轆轆響著,她說不清心情,是因為不必面對侯一燦而感到輕松,還是因為不能
立刻把話說清楚而沉重。
馬車突然停下,一陣聲嘶力竭的哭聲從外頭傳來,關宥慈不解地拉開車簾往外望。
雙玉請示道︰「小姐,我下車看看?」
必宥慈點點頭,交代一句,「別惹事。」
「奴婢知道。」雙玉下車,擠到人群中間,不久返回車上。「小姐,有個婦人抱著孩子,滿身是血,跪在濟世堂前,求大夫救她的孩子。」
「那孩子怎麼了?」
「不曉得,襁褓上沾滿血漬,也不知道是婦人的血還是孩子的。」
「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那孩子沒救了,婦人不停磕頭,拉著大夫不放手。」雙玉愁了眉頭,婦人的哀傷讓人憐憫。
「下去看看。」
必宥慈下車,雙玉跟在後頭,穿過人群,看見跪在濟世堂門口的婦人。
她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舊衣,額頭劃了個大口子,血流滿面,懷里的嬰兒早已沒了動靜。
「怎麼回事?」關宥慈問向一旁圍觀的大嬸。
嬸用衣角抹眼楮,說道︰「慘吶,這婦人叫秦五娘,是我們村里的人,性子好又快,對待娘家母親和婆婆都很孝順,提起她,人人都要豎起大拇指。可她家里光靠兩畝瘦田過日子,生活清苦,偏偏婆婆重男輕女,前頭生了三個女兒,都被婆婆送出去當童養媳,好不容早盼晚盼,盼來一個兒子,卻在懷胎七月時洗衣服滑倒,這孩子打一出生就多病多災。
「昨兒個深夜娃兒發燒,秦五娘一大早就搭著我家的牛車進城,出門前,她家男人跟里正借來半兩銀子,打算看大夫抓藥,怎料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一匹瘋馬把她給撞了,這一撞,孩子沒抱好,飛了出去,瞧,娃兒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這不……大夫也為難啊……」
秦五娘不願意放棄,她不顧額頭傷口迸裂,拚命向老大夫磕頭。
老大夫嘆道︰「這位娘子,不是我不肯救,看你這個樣子,家里肯定不好過,就算老夫勉強開藥,也救不了你兒子的命,頂多再拖一、兩個月罷了,這兩個月里,你能每天送孩子來我這里施針?再說了,救命藥材哪樣是便宜的,就是普通人家也供不起啊,你這個樣子……豈不是為難自己?」
听完,秦五娘放聲哭號,「我的心肝吶……」
圍觀百姓紛紛嘆息,為孩子也為婦人不舍。
必宥慈皺著眉頭,走上前蹲到秦五娘身邊,柔聲道︰「別難過,我們帶孩子進去讓大夫施針。」
聞言,圍觀民眾驚訝了,這位姑娘穿著普通,身上也無昂貴首飾,雖然通身的氣度不似一般女子,但她真的能拿出救命錢?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秦五娘也懵了,她傻傻地望著關宥慈,看著她溫柔的目光,看著她絕麗的容顏,彷佛看見了觀世音菩薩,是老天爺派仙女來幫助她的嗎?
必宥慈見秦五娘吃驚太過,一動不動,干脆抱過孩子,遞到大夫跟前,揚聲道︰「還請老大夫救孩子一命。」
老大夫與她對視半晌,嘆口氣道︰「進來吧。」
雙玉見狀,連忙扶起秦五娘,一同進了藥鋪。
老大夫給孩子施針,片刻,孩子放聲大哭,秦五娘淚流滿面。
秦五娘包扎好傷口之後,關宥慈請同村大嬸回去報信,之後領著兩人回莊子安頓下來。
之後,劉叔每天都駕車送秦五娘和孩子進城施針。
一天的醫藥費要十兩銀子,貴得嚇人,但關宥慈全付了,秦五娘感激不已,求著要賣身為奴。
必宥慈哪肯挾恩求報,她一再拒絕,秦五娘卻意志堅定。
雙玉見小姐為難,拉著秦五娘道︰「秦姊姊,不是我說,買一個丫鬟才多少錢,容貌齊整的也不過六、七兩銀子,小寶的湯藥可遠遠不止這些,你讓小姐做賠本生意嗎?」
雙玉口齒伶俐,說得秦五娘羞愧難當,吶吶道︰「我知道,可我沒有其它辦法了……」
必宥慈橫了雙玉一眼,接話道︰「眼前最重要的是怎麼把小寶的傷病治好,我知道秦姊姊在意銀子,可你有沒有听說過,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說不定日後有我仰仗秦姊姊的時候呢!」秦五娘苫笑,她家一窮二白,有什麼能讓人仰仗的地方,小姐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
必宥慈拍拍她的手背。「秦姊姊,我這話不中听,可你得擺在心底,小寶的情況雖然穩定下來,可大夫沒松口,這幾天除了許大夫之外,小寶也看過不少其它大夫,大家的說法一致,你心里得有個底。」
秦五娘點點頭,她知道,可小寶是她用命換來的孩子啊,就算希望再渺茫,她都不願意放棄。
必宥慈輕嘆,天下父母心吶,看著秦五娘,她想起自己的娘親,她輕輕摟著秦五娘,低聲道︰「秦姊姊別誤會,不管藥再貴,我都會堅持每天讓小寶看大夫,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但是倘若命數已定……」
「明白的,我不貪求,我只想對小寶盡心到最後一刻。」
必宥慈點點頭,她明白就好。「每個孩子與父母的緣分有淺有深,強求不得,也許這一生秦姊姊和小寶結下善緣,下一世他還會再投生到姊姊的肚子里,再當姊姊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