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遺珠(下) 第21頁

皇帝恨得牙疼,想殺卻不能殺,他只剩下這個兒子,殺死他,百年之後,那張最尊貴的椅子要留給誰?

最後,皇帝挑了個風景美、氣氛佳的地方,把大皇子圈禁起來,讓他好好修身養性,若他日再有龍子誕生,大皇子留不留無所謂,若是天命……唉,只能好好培養幾個輔國大臣,讓自家兒子當個傀儡皇帝。

不過在皇後伏誅、大皇子圈禁的同時,他把侯茜舒迎進皇宮,直接讓她接掌後宮。

皇上的心態讓侯一燦嗤之以鼻,才四十歲,再生不就有了,就算真的生不出來,也不能讓喪心病狂的大皇子接位啊,連父親、兄弟都能下手的變態,那天下百姓呢?還不是當成雞鴨豬狗,想砍多少就砍多少。

他對誰來當皇帝不感興趣也沒意見,他只擔心到時天下大亂,他還能安安穩穩做生意、賺大錢嗎?

侯一燦非常不爽,但這種不爽不能表現在臉上,怎麼說人家都是親父子,可是不能說不表示不能做,這天底下沒有不能用銀子買的東西,想搞死一個人,又有何難?于是大皇子「罪惡感深重」、「良心不安」,夜夜看見自己的兄弟上門要他還命,慢慢地,他從失眠變成躁郁癥、憂郁癥、精神分裂癥,有嚴重的自殺傾向,此為後話。

這天黃昏,鎮國公父子三人終于回到京城。

葉將軍還沒回來,他領著大軍,等待朝廷派人前往和北夷談判。

他們三人急著回京,是因為得知家中的老弱婦孺竟然被送進監獄里用大刑,三顆心全都急得不行。

三匹快馬,侯一鈞和鎮國公先進宮把戰事交代清楚,侯一燦回家看情況。

一進門,他逮著白總管就問經過。

「……夫人和大女乃女乃在獄中吃了不少苦頭,夫人昏迷了三天,涂太醫日夜守著,差點兒救不回來,幸好前天醒了,不然奴才……」說到這里,白總管哽咽不已。

「祖父呢?」

「老太爺燒燒退退,狀況一直不大好,今兒個終于能吃下東西,涂太醫松口氣,說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大嫂呢?也受罪了嗎?」

提到大女乃女乃,白總管皺緊眉頭,欲言又止。

「你快說話啊,干麼支支吾吾的!」侯一燦焦急催促。

白總管細說了關宥慈上門的事,「那日,二爺的義妹關姑娘上門……大女乃女乃在獄中,一心想著小少爺平安,這才勉強撐了過來,沒想

到出獄時,一口小弊材送進府,說是小少爺……打開棺木,小少爺身子都爛了,大女乃女乃一口氣上不來,昏了過去,現在、現在……」

侯一燦听到這里,哪還站得住,急忙朝內院奔去。

身為小叔子,亂闖嫂子房間不合禮數,可這會兒他什麼都顧不上了,然而他人都還沒進屋呢,就听見奴婢的呼叫聲,他飛身跑進去,看見亮亮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她又哭又吐,模樣狼狽不堪。

一股氣沖上胸口,他揚聲道︰「嫂子放心,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話丟下,他一陣風似的刮進來,又一鎮風似的刮出去,留下怔愣的葉梓亮。

淚眼婆娑間,她啞聲問道︰「阿鈞回來了嗎?」

門是被撞開的,坐在床邊的關宥慈一臉警戒,轉頭朝向聲音來源,右手慢慢地在棉被底下模索出侯一燦給她的那把匕首,握緊。

侯一燦沖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怒問道︰「你為什麼把峻兒交出去?大皇子許了你什麼好處?榮華富貴?還是後宮之位?」

握住匕首的專指松開,匕首掉在地上,清脆的聲響震了她的心弦。

是爺,爺回來了,她有很多話要告訴他,沒想到還沒張口呢,就听到這麼讓人委屈的話。榮華富貴?後宮之位?她在他眼里竟是這樣虛榮?

「爺這話真過分!」只有六個字,可每個字都椎著她的心,刺得她鮮血淋灕。

「我過分?關宥慈,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亮亮把孩子交給你,是因為她信任你、信任我,在那當口,你不用性命護著峻兒,竟還把他送到刀口下?他才兩個月大啊,他還有大把大把的生命可以揮豁,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必宥慈,你是我見過最殘忍的女人!」

「殘忍?」淒涼的笑意凝在嘴角。「爺這樣說不公平,你沒看到那天的情景。」

「那天什麼情景?要不要我猜猜?那些宮衛脅迫于你,你嚇壞了,不知所措?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把峻兒交出去,你知道當母親的會有多心痛嗎?」

她听明白了,就說嘛,爺這麼聰明的人,怎會分不清是非曲直,原來是為著小太陽失去了理智,這樣就沒錯了,他本來就會無條件站在亮亮那邊,本來就會為亮亮指責天下人。

「爺憑什麼說是我把孩子交出去,而不是孩子被搶走?」

「你人好好的,峻兒卻變成一副尸骨,還需要更多證明嗎?」

聞言,關宥慈瞬間淚水墜地,哀痛的在心底默道一聲對不起,接著她嘲諷地勾起嘴角,面容帶著濃濃的悲涼,他說她……好好的?!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眼楮也看不見了,她現在連親手為母親報仇的能力都沒有了,她哪里好?一點都不好!

緩緩嘆一口氣,她心如刀割,問道︰「所以呢?爺的意思是,我應該用自己的命換峻兒的性命?」

「任何有良心的人都會這麼做。」

原來在他心中,她不只排在亮亮後面,也排在亮亮的兒子後面,未來也許還要排在亮亮的孫子後面。

天,她在想什麼呢?蠢啊,她原本就無法在他心里排上位。

寒意從胸口竄出,她覺得自己被冰封了,怎麼會這麼冷?又下雪了嗎?這種日子,教人怎麼活?

「我沒有良心,我很自私,我只在乎自己的性命,讓爺失望了,真對不起。」

她以前不怕心痛,是因為她的經驗豐富,知道要怎麼忍、怎麼受,熬著熬著就過了,可是這會兒的痛,痛得她熬不下去,痛得她想磕牆,痛得她想放聲大哭。

「你何止沒良心,你根本就不是人!如果你沒本事護住峻兒,就不該接走他,干麼說那麼煽情的話?什麼攬不起、陪得起,一副要與侯家同生共死的模樣,把所有人都給騙了。你當時在想什麼?想著過了這關,就算身分配不上,光是這份共患難的情誼,就能讓鎮國公府接納你這個媳婦?不錯嘛,我把你教得真好,心機、盤算全用上了,可惜……你認為我會讓你如願嗎?」

呵呵,真是糟糕啊,明明痛得快死掉,她居然想笑?她瘋了嗎?也許是吧,如果不是瘋了,怎麼會想要和鎮國公府共存亡,她根本沒這種資格的呀。

瞧瞧如今被人拿來取笑,她真是自取其辱。

「真是對不起,這麼淺的計策,讓爺一眼就看透了,下回算要算計爺,我會更縝密些。」話說出口的同時,關宥慈真的笑了。

她的笑礙了侯一燦的眼,他更加憤怒的吼道︰「對不起?多輕省的三個字,你讓我以後用什麼臉面對大哥?!」

她被逼到底了,心痛得幾乎要死去,可是自私、沒良心的關宥慈怎麼能夠不反擊?于是她冷冷地道︰「爺早就無法面對世子爺了不是?早在爺想要和嫂嫂一生一世的時候。」

這話比劍更銳利,一下子捅到他的心髒正中央,他一時控制不住,一把將她提了起來,恨恨地湊近她的臉。「至少我敢承認我愛亮亮,不像你這麼虛偽,只敢暗地奢想,卻不敢把自己的貪心擺在明面上。關宥慈,你想當侯家二女乃女乃是嗎?你以為造成事實,我就會負責任是嗎?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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