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八百年(上) 第2頁

「我這也是為了妳們母女好,妳那大媽善妒,妳們母女若進了我那院落,反倒被欺壓,不如……」宋萬利圓臉脹成通紅地說道。

「是啊,待在這灶房,替你做牛做馬。等到有利可圖,就想把我用個好價錢賣到西夏。」宋隱兒雙手插腰,不客氣地說道。

「反了!妳那是什麼語氣!」宋萬利大怒,一步向前就想甩她一耳刮。

宋隱兒反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小小手掌因為長年勞動反倒較之宋萬利更加有力氣。

宋萬利掙月兌不開,粗短脖子一扭,對著灶房外大叫了起來——

「來人啊!把這刁兒給我……」

「逐出家門是嗎?正好啊,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捧銀兩等著我上門當廚娘。」宋隱兒一挑眉,甩開他的手,走到石制大灶邊,手一撐便坐上灶台,雙腿一盤,冷笑地看著他。

「妳、妳、妳……」宋萬利臉部一陣扭曲,繼而雙唇一抿。「妳想離開也要看看妳娘有沒有力氣跟著妳去。她壓抑心痛的那味藥,只有我懂得配,她若離開我宋家就是死路一條。」

宋隱兒的指尖刺入手掌之中,冷眸看著這個只把她和她娘當成籌碼的人,強迫自己不露一絲情緒。

宋萬利被她那對眸子盯得頭皮發麻,自己緩聲說道︰「妳若是乖乖地嫁到西夏拓跋家,我就把妳娘的那帖藥方當嫁妝送給妳……」

「老娘不稀罕。」宋隱兒神色一凜,聲音像臘月雪,凜凍得不帶一絲暖意。「你不幫我娘配藥也無所謂,你若逼死我娘,我也不會獨活。我們母女就陰魂不散地跟在你身邊,等你到陰間一同團圓。總之,老娘不嫁!」

宋隱兒跳下大灶,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灶房。

「妳……妳這個不肖女!」宋萬利氣呼呼地跟在她身後叫囂道。

宋隱兒走到大樹前,三、兩下便攀爬上了那棵百年大樹。

「上梁不正下梁歪,懂藥理的人是你,對我娘見死不救的人是你;有你這種不肖的爹,就會有我這種不肖女。」宋隱兒抱著雙膝窩在樹干上,眼兒一閉什麼事也不想管了。

「總之,拓跋部落就是要娶人!妳如果不去,我就打斷妳的狗腿、讓妳娘沒藥吃、讓妳後悔終生……」

宋萬利又在樹下咒罵了好一會兒,說了些就算是扛著她的尸體,也要把她嫁出門的話,之後才忿忿地踢了兩下樹干轉身離開。

宋隱兒隻果般紅潤的臉龐此時已全失了血色,方才在灶房里做出潔白如雪、入口即化的白糕點心的開心,此時早已煙消雲散。

她多希望自己生在中、下戶之家,因為在那般家庭里重女反倒重于生男。

因為女子可以從事的娛侍行業,如身邊人、本事人、針線人、廚娘等等,個個都可以替家里掙得銀兩。而廚娘地位雖然低,卻是極為吃香的工作,因為唯有大戶之家才請得起廚娘,待遇自然也非一般。

「可惡!」宋隱兒大聲對著天空一吼。「我就不信什麼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我就要遠離這一切,拚一番事業出來讓所有人瞧瞧!」

「又和妳爹鬧翻了?」郭陀躺在大樹最上層,懶洋洋地扔下一句。

「師父,他們欺人太甚!」宋隱兒抬頭看著那頭銀發,所有怨氣在瞬間傾巢而出。「說什麼媒婆看到我的生辰八字驚為天人,說什麼這種時辰生的女子,整個大宋才得三個,拓跋家全都要娶回去。連看都沒看過我,就先送來聘禮一箱,這分明有問題,老娘肯嫁才有鬼!」

「听來確實詭怪。不過,西夏那些豬狗不如的人渣事事重卜筮,听說還有什麼魔族存在,想想也沒什麼好訝異的。況且,當地富豪就算一夫十妻也是常有之事。」郭陀說道。

「一夫十妻?」宋隱兒一口氣梗在喉嚨,一張水靈靈小臉霎時脹成通紅。「我還以為爹和我哥哥們的風流嘴臉,已經夠讓人作嘔了。」

「妳若真嫁得好,對妳娘也是件好事。只是,嫁給西夏人卻是萬萬不可!」郭陀妻子當年因為返回位于宋與西夏邊境探親卻被西夏士兵殺死,他恨不得能吃西夏人的肉、喝西夏人的血。

「沒錯,誰要嫁西夏蠻子!況且,憑著師父教給我的好手藝,我到哪里不能養活我娘?」宋隱兒咬著牙根,咬到發痛。「卑鄙的是我爹,硬是扣住我娘藥方……」

她的聲音一頓,圓眸乍亮。

「有主意了?」郭陀看著這個跟了他十年,聰慧與耐苦能力都非常人的徒兒。

「正是。」宋隱兒朝師父招招手。

冰陀跳到宋隱兒身邊,听她說著接下來的計劃。

宋隱兒壓低聲音,卻是越說越興奮,嬌俏眉眼意氣風發的模樣,總算又是平時愛笑愛鬧的她了。

「凡事要小心。」郭陀拍拍她的肩膀,當她是孫子一樣疼愛。

「我會小心,而且會努力掙足銀兩,就等師父到西夏與宋的邊境跟我會合。」宋隱兒也拍拍師父肩膀。

「一言為定。等我結束完妳爹這邊的合約,我就去找妳,順便再去替我那薄命的老婆子掃掃墓,最好還能斬殺幾個西夏蠻子替她報仇。」郭陀大聲道。

「打勾勾。」宋隱兒伸手和師父勾小指。

冰陀看著她露齒而笑的模樣,心頭卻突然閃過一陣不好的預感。

「師父干麼皺眉頭?」宋隱兒奇怪地看著他。

「以後沒人可以讓我吆來喝去了,老子當然要皺眉。」郭陀拍拍她的頭,決定明日要到廟里去為這小娃兒求個平安符。

西夏之行路途迢迢,凡事畢竟小心為上啊!

三日後——

月明星稀的夜里,宋隱兒拎著紅色燈籠,帶著下午剛蒸好的白糕到舞坊里找她的兒時好友李玉娘。

她繞過朱家橋、走過牛行街,分神听完幾名路人站在泰山廟前繪聲繪影地訴說著,方才有名域外人救活了一名被馬踢中的孩兒等神奇之事後,宋隱兒才心滿意足地彎進一條長滿草叢的快捷方式。

只是她才走了兩步,頭皮便發麻了。平日慣有的蟲鳴蛙叫,今夜不知何故竟都是靜寂了。只有風吹過草叢的嘯嘯之聲,呼呼作響,讓人不由得提心吊膽地往幽深草叢里多看了幾眼。

宋隱兒正想加快步腳步離開,卻听到十步外一處石亭里傳來痛苦的喘息聲。

「誰在那里?」宋隱兒仗著自己跟師父習過幾年武藝,拎著燈籠上前問道。

「滾開……」石亭里傳來男聲的斥喝。

宋隱兒原不該多管閑事,但她听出那聲音里的痛苦。

「你不舒服嗎?」她又走了幾步,瞇著眼往石亭看去,只隱約看見有個高大男子跪倒在里頭。

「走開……」對方的痛苦聲音突然中斷,像被人掐住喉嚨似地。

宋隱兒一個箭步上前,就想沖進石亭里,但亭外忽而揚起一陣惡風,她被吹得連連後退兩步。

宋隱兒皺起眉,提高手里燈籠想看清楚里頭情況。

啪,她手里的燈籠在瞬間被吹熄。

宋隱兒愣住,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嘔……」亭內傳來嘔吐聲音。

「你生病了嗎?」宋隱兒聞到一股血腥味,正想再踏上石階時,又是一道怪風吹來,吹得她睜不開眼。

這下子,她真的只敢站在原地不動了。只是……

如果里頭真是妖鬼魍魎,她也就認了;萬一要是因此少救一條人命,那她可是會責怪自己終生的。

「你住得遠嗎?需要幫你叫家人過來嗎?」她問。

「滾……」

男人聲音干癟得像沒了力氣。

宋隱兒猜想這人或者病重、或者正嘔血,但對方既然三番兩次拒絕她的幫忙,她也不想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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