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八百年(上) 第20頁

「我不會讓你殺死她的。」拓跋司功再朝宋隱兒跨進一步。

「該死的番人——」郭陀舉起長劍,往拓跋司功的腦門一送。

「不!」宋隱兒掙月兌開了文將軍的箝制,奮力一躍向前,撞開師父手里的劍。

但,她卻沒能避開文將軍手忙腳亂補上的那一劍,那劍——

從她身後筆直地穿透到她的胸前。

宋隱兒低頭看著胸前汩汩冒出鮮血的大洞,她痛到只剩下力氣,抬眸尋找拓跋司功。

拓跋司功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她听見他痛苦的狂吼,呼吸到他身上香囊的香氣,她張開口,鮮血與話同時吐出。

「你要平安……」話未說完,她已在他懷里斷氣。

拓跋司功不能置信地,瞪著毫無氣息的她。

「啊!」

他在瞬間大吼出聲,沙漠也在同時刮起陣陣黑色焚風,所有人都被沙子刺得睜不開眼楮。

因此,沒人看到拓跋司功雙眼射出銀白色光芒,沒人看到他體內一股白色的光鑽入她體內,沒人看到他像是被剜心挖肺一樣的痛苦神情,沒人看到他因為知道救了她這回之後,可能從此人性全無的痛心眼神,沒人看到他眼角流下的淚及他更加冷硬的眼神……

沙漠風暴過去之後,拓跋司功抱著宋隱兒走回西夏陣營。

宋軍沒人能阻止他的前進——

因為那些人在出手的瞬間,便已經成為尸體。

第8章(1)

宋隱兒沒想到自己居然活了下來。

所有人都說是首領救了她,可當她追問首領是如何救了她時,他們卻又都說不出答案。

她知道這其中必有古怪,因為那一刀明明插在她的胸口,她原本應該要死去的,但現在身上卻連傷口都沒有。

只是,她此時實在無心顧及那麼多,她甚至連師父後來的消息也不想再過問;因為拓跋司功自從救她離開戰場之後,已經連續嘔血七日,如今雖已不再嘔血,卻仍是毫無知覺,渾身似冰地躺在榻上。

大夫們替拓跋司功診過脈,都說他氣血微弱不似人,卻沒人敢斷言他會不會醒來,因為他那冰雪般的身子實在太過駭人。

此時,幾日幾夜來都陪在他身邊的宋隱兒,正請宋倫把屋內幾個炭盆再燒熱些,並在他的協助下喂了拓跋司功喝了一些粥。

「姑娘去休息,首領讓我來照顧。」宋倫看著臉色沒比首領好到哪里去的宋隱兒。

「我不累。」宋隱兒一拍胸口,一副氣定神閑姿態。「不過是對他說說話,累了就倒在一旁睡覺,犯不著休息。你先去休息,這樣我若累了,才有人可以替換。」

宋倫知道她這話只是體貼他,因為幾日以來,照顧首領的工作,宋姑娘從不會假手他人。

這些時日,府里哪個人不為宋姑娘照顧首領的樣子動容呢?首領的吃穿梳洗衣,她一手全攬了下來,夜里需要喂藥,也從來不麻煩旁人,總是親力親為;甚至昨晚長老們才提起首領若是這樣一輩子昏迷不醒,應該如何是好時,宋姑娘馬上接話說道——

「我會照顧他一輩子的,你們擔心什麼?」

宋倫記得有幾名長老當下便紅了眼眶。

「你與其站在那里發呆,不如快去休息。你在那里站著,我想發個呆都不能盡興呢!快走、快走!」宋隱兒笑著催促他。

宋倫抓抓頭,認真地說道︰「那我去請灶房再熬些補氣藥湯過來給姑娘還有首領。」

見她點頭,他這才退出門外。

宋隱兒坐到拓跋司功身邊,擰了條熱巾子輕拭著他的臉龐。

「你啊……原本就長得冷眉厲目,現在削瘦之後,模樣更顯得不友善了,要是臉色一沉,鐵定可以把孩子、女人嚇哭;幸虧我這人天生膽子大,要不然你那時也不會在亭子里遇到我……」她將他的手拉到頰邊貼著,喃喃地說著話。

每當她握著他的手時,他會有一些人的體溫,身上掛的香囊也會發出極淡、極淡的香味,那讓她感覺他知道她在陪伴他。

「有時我想,若你不是因為吃過那白糕,對我有了印象……我此時或許還在西夏帶著我娘逃亡;而你若是捉著了我,想必也不會輕饒我吧!」

遇見他之前,她沒喜歡過別的男人,寧願終生不嫁,也不願遷就于妻妾群中。偏偏為他牽腸掛肚了……偏偏他待她又是不顧生死的好……

哀著他寒似雪的臉龐,她的眼淚不听使喚地滑出眼眶。

「長老們和整個拓跋部落的人都等著你醒來,你不會想讓他們失望吧?」她揉著眼楮,哽咽地說道︰「傻子,為了救我變成這樣值得嗎?我老和你作對,脾氣又差,也不是那種三從四德的女人……」

她把臉龐埋入他胸前,用力呼吸著香囊那幾不可聞的香氣。

「快些醒來吧,你想要我怎麼樣,我都答應。」

「是嗎?」

宋隱兒驀地抬頭,看向拓跋司功——

他已睜開眼,深不見底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她。

她驀地打了個寒顫。

拓跋司功的眼神毫無一絲人味,像是陰間走來的使者,讓人不寒而栗;而他看著她的模樣好像他們之間全無干系……

見到他清醒的喜悅被他異常的漠然給震懾住,宋隱兒連咽了好幾口口水,才漸漸地恢復正常。

「你醒了!」她欣喜地大叫出聲,不能置信地捧著他的臉龐再三打量著。「你真的沒事了!謝謝老天,我這就去叫大夫。」

她跳下長榻,轉身要往外跑。

「不需要。」拓跋司功扣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拉到身前。

一接觸到他冰冷身子,她馬上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你冷成這樣,還說不需要大夫!」她急忙拿過一旁的狐裘替他披上,小小雙手包裹著他的手掌,努力地搓揉著想讓他的手暖和一些。

拓跋司功看著她滿臉的擔憂,濃眉不禁擰皺了起來。

有些東西撞擊著他的胸口,可他弄不清楚那是什麼。

他努力地想著,想起她對他笑的樣子,想起她在戰場上為他擋了那一刀;但他想得越多,就越混亂……

那些事重要嗎?他不認為如此,但他為何要一再回想?

拓跋司功聞到香囊傳來淡淡的香氣,他低頭握住它,怎麼他還有一些僅存的人性?他原本以為救了她之後,他已經不再是個人了。

胸口閃過熱氣,他開口想說些什麼,但唇角一抿之後,便恢復了漠然神態。

「有沒有溫暖一點?」她問。

他握住她的下顎,冷若冰霜的眼眸直逼到她面前,因為明白他的人性對她還有所求……

「你剛才說我想要你怎麼樣,你都答應?」

他的溫度冷到她牙齒打顫,干脆掬起兩人合握的手,小口、小口地吹著氣。

「我如今有點反悔了。」她見他眼里閃過一道戾光,不由得撫住他的臉頰。「我是說笑的。我是怕你以後要我當你的暖盆,我鐵定會先凍壞。」

他大掌覆住她的頸子,撫過上頭的雞皮疙瘩。

「我要你不棄不離地陪在我身邊,即便我成了魔,殺人無數,你也不得離開,你可辦得到?」他說。

宋隱兒倒抽一口氣,因為他護短,更因為他眼里的認真。

「你瘋了嗎?那種事我怎麼可能辦得到?」她正氣凜然地搖頭,朗聲說道︰「你如果殺人無數,我怎麼可能不棄不離地陪在你身邊?我應該要為民除害才對。」

拓跋司功唇邊露出一絲微笑,那抹笑讓宋隱兒覺得他不過是在逗她而已。

她瞅他一眼,拉過被子蓋住他的身子,自己則縮到他懷里。

他的大掌撫著她的發,低聲說道︰「那我們就此約定,若我殺人無數,你便一刀終結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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