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夠了!主管們這種極盡辦法將這個開發案推給她的意圖,明顯得連路邊的小狽都嗅得出來。
「公司極為重視這個開發案,總裁還訂下優厚的獎賞辦法,沒有其他人自願嗎?」花靖惠不疾不徐地說。
雖然那優厚的獎賞很吸引人,但大家一想到要和花靖惠共事,隨時隨地暴露在危險之下,每個人的興致就像被澆了一桶冰水。
花靖惠怎會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對這情形他已不陌生了,每次一遇有開發案,得和他密切合作一段時間,部門里的人都極盡能事地推卸責任,就怕自己會發生不測,到時即使再豐厚的獎賞也無福消受。
像上回被大家點名的馬維宣,在開發案期間家里遭小偷、上了兩次警察局、進了三次醫院、修了四次車、撞了五次頭、掉了六次錢包、踩了七次狗大便、跌了八次跤、被揩了九次油、開了十張罰單。
雖然後來開發案相當成功,論功行賞他從專員升作主任,薪水加了兩成,但卻得請假一個月好好休養生息,才稍稍恢復人形,大失血的荷包也差點害他太太離家出走,要跟他離婚。
自此之後,再也無人敢和花靖惠「密切」合作。開玩笑,只是待在他手底下做事,就常被帶衰得亂七八糟、心驚膽跳,他們可不想象馬維宣上次一樣,來個「衰尾大集訓」,把十年份的衰運通通集在一起爆發,那可是會死人的。
所以這時候當然是讓新人成為替死鬼--呃,不,是給新人有所表現的最好機會啦!
看著大大會議室里坐滿的五十幾人,個個都不敢抬頭與他正視,花靖惠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吧!就由夏央和我來做,其他人配合幫忙就好。」
听到花靖惠這麼一宣布,所有人心中的石頭頓時落地,一方面感謝上蒼讓自己逃過一劫,一方面回頭給夏央一抹無限同情的眼神。
夏央很明顯地感覺到大家的同情和遺憾,她幾乎可以讀出他們心中正想著︰可憐的夏央,這麼早就蒙「主」寵召,我們會懷念妳的,願主保佑妳,阿們。
這時馬維宣涎著一張惡心的笑臉,因為逃過一劫的放松感讓他的顏面神經失調,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連瞇瞇眼也彎成了倒U形。
「夏央啊!妳不是常對我說想要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嗎?現在機會來了,只要妳好好將這個開發案做成功,包準妳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功名成就滾滾來,搞不好在公司的史冊上還會留下妳的名字咧!」
「是為公司壯烈犧牲的英雄榜吧?」莊孅呂在一旁冷冷吐槽。
馬維宣狠狠地瞪她一眼,趕緊把夏央拉到一旁。
「妳別听那笨仙女亂說,什麼壯烈犧牲,沒那回事。夏央,妳好好做,將來有一天妳成功、出人頭地,到時候主任我都替妳感到驕傲、以妳為榮的。」馬維宣講得慷慨激昂,卻抹不去夏央心頭那不好的預感。
「什麼出人頭地?什麼以她為榮?我看到時是一敗涂地、淒慘無比,然後大家會感念妳的英勇犧牲,告訴妳不用擔心,大家會好好照顧妳的家人,妳就安心地去吧!當初潘經理他們就是這麼跟你說的,對吧?主任。」
「嗯,對--啊,不、不對!『裝仙女』妳滾到一邊去,別在這胡說八道。」馬維宣差點就說溜嘴,凶巴巴地趕走莊孅呂。
「主任,你那時有多淒慘,不用我說你全都還記得吧?你的太太現在還把你列入觀察期吧?你被扣走的零用錢都拿回來了嗎?」
馬維宣一想到太太還在為一年前的事處罰他,不禁潸然淚下。「還沒,我現在每天都只有一百元,扣掉車錢、便當錢,剩下的連買煙都不夠,嗚~~」
「那你還把小央推入火坑?你不覺得太卑鄙無情了嗎?」
「嗚~~嗚~~我也不想啊!既然妳這麼有義氣,那干脆推薦妳去好了,我現在就去跟總經理說妳自願犧牲。」馬維宣也覺得自己太冷血了,抓著夏央的手,眼淚鼻涕狂飆。
莊孅呂一听,嚇得雙眼發直、說不出話來。
「仙女,看不出來妳平時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沒想到其實是這麼重情重義。好吧,妳就跟我去見總經理吧--」馬維宣才擦干眼淚,抬頭想帶莊孅呂去跟總經理報到。
誰知,一抬頭只剩夏央滿臉不耐地待在原地。原本莊孅呂站的地方只剩一團灰塵,人早已不見蹤影。
「人呢?」
「早跑了。」夏央答。
「哼,說得正義凜然的模樣,還不是怕死。呿!」馬維宣回頭看著夏央。「咦,那妳怎麼沒跑?」
「我也很想啊!可是你一直巴著我的手,我怎麼逃?」夏央抬一抬手,馬維宣的雙手也跟著上下晃。
馬維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表情一凜。「既然知道逃不掉,那就跟我去找總經理報到吧!」
就這樣,夏央被正式推入火坑--不,是正式成為美容郵購事業的開發案組長,只是整個Team只有她一人。更可悲的是,沒有組員就算了,她這個組長其實還得听令于花靖惠。
什麼組長,不過是一頂華而不實的高帽子!
現在,看著花靖惠一臉笑嘻嘻地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夏央覺得自己好像愛麗絲掉入了超現實的幻境里,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
「夏央--我可以這樣叫妳吧?」
夏央不置可否地點頭。花靖惠笑著繼續說︰「我知道妳心里一定感到害怕,不過妳不用擔心,我會盡量不跟妳接觸,這個開發案--」
「等等!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害怕?」
「呃……」花靖惠詫異地望著她。「我想,妳應該听過有關于我的傳言吧?」
「是啊!是有听過。」
「妳听了沒有任何感覺嗎?」
「有啊,挺精采的。」夏央答得毫不猶豫。
她冷淡的反應讓花靖惠驚訝。
「而且,我覺得大家都瘋子。」
「瘋了?」
「是啊!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不幸歸咎到你頭上,你為什麼不生氣,還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毛病?」花靖惠更吃驚了。
這夏央不但不像一般人對他怕得要死,還直言下諱地質疑他有毛病,這實在是個新奇的體驗,害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就是最近電視上一直播放的宣導廣告啊,什麼憂郁癥啊、躁郁癥之類的,我是不太了啦,不過,我建議你去精神科掛個號,現在這種精神方面的疾病已經很普遍,也不像以前會被投以異樣眼光,就像患小靶冒一樣稀松平常,你不用感到別扭或不好意思。」夏央想了想,又說︰「或許,我們公司的醫務室應該安排個精神科醫生。」
「為什麼?」
「因為全公司的人都需要啊!有個精神科醫生長駐公司,就可以解決所有職員這方面的需求。我想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大家產生了什麼強迫癥之類的,才會有莫名其妙的幻想。」
「整個公司的人同時出現同樣的幻想?」花靖惠莞爾地說。
奇怪,有關他的奇特磁場,一向是他最不願提起的話題,但現在他居然可以和她這樣大剌剌地談論,心里一點都不覺得突兀和難過,反而異常地感到一種輕松,像是事不關己地觀察她的反應,甚至還自我解嘲般地提出反駁。
夏央不悅地白他一眼。「我又不是精神科醫生,怎麼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現象?不過,不是也曾發生過有人集體自殺的事件嗎?或許大家把所有不幸怪罪到你頭上,就是一種集體的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