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對象是她曾經勢不兩立的歐觀旅吧?她怕被他拒絕、被他取笑,因為被他嘲笑的難堪,跟工作上的嘲弄不能相比,要上陣的是她的感情,將被他的毒舌砍殺的是她的心,她越是動心得厲害,越膽怯、裹足不前。
她努力回想她收集的那些名片,那其中也有好多不錯的男人,她卻一個也想不起來,他們從她腦中集體出走,只留下歐觀旅,她的腦子好像被他控制了,她沒辦法作主自己的感覺,試圖忘記他,偏偏老是想著他。
談話結束後,她回房收拾行李,準備下山,小惠追不及待打電話來。
「你啊你啊,你真的是我們美工部出名的小辣椒樂樂嗎?縮頭縮尾的,太不像你了!喜歡就講啊,怕什麼?」
「你別說得那麼簡單好不好,對方是歐觀旅耶。」
「歐觀旅又怎樣?他不可以是讓你心動的好男人嗎?你平常搜集那些名片,不就是在等待好男人的出現嗎?現在踫到了,怎麼不把握?」
「我是覺得他不錯,但也只是這兩天的感覺而已,說不定回去之後我們又每天吵架。我覺得我們就算交往,也是會常常吵架。」很不樂觀哪。
「不會啦,朋友跟情人的相處方式當然不一樣,你們要是交往了,不見得也會吵架,就算吵又怎樣?哪對情侶不吵架的?你說看看,他哪一點吸引你?」
「很多耶……」她想起他在山路上撿鐵釘的背影,嗓音轉柔。
「哇哇哇,你听起來很小女人耶!他是不是給你喝了符水啊?」
程予樂很糗,可是想到他又滿心甜蜜。「其實我會喜歡上他也很意外。我跟你說,我上山之後感冒了,很想吃烤肉,然後他就……」她迫不及待跟好友分享那些讓她感動的片刻,以至于沒注意到腳步聲,是沉著臉的歐觀旅走進房里。
歐觀旅跟父親談,表示他不想要山莊,要現金,父親卻堅持要把山莊給他。
「我一開始就打算把這里給你,你若不想要,把它賣掉吧!」
要賣掉這山莊,他得找人處理,還要找買家,要拖多久才能付報酬給程予樂?
他跟父親說,少拿點錢也沒關系,他希望能拿現金,父親還是拒絕。
「我只準備了給你哥哥的錢。你還是收下山莊吧,要是不喜歡,你跟樂樂可以把它賣了,賣掉它也不止一億。」
既然父親知道他與程予樂是假的,提起她是何用意?父親始終堅持,他也不便多說,悶悶地回房間。
他走進房里時,程予樂正在對手機那頭的小惠滔滔不絕。
「第一天晚上我還因為暈車,吐了,超糗的。結果隔天我們烤肉,在這麼山明水秀的地方烤肉喔……」
在跟好友聊這兩天的事嗎?歐觀旅坐下來,等著她注意到他,煩惱著怎麼跟她解釋,她會願意等他籌錢嗎?
「我知道烤肉沒什麼,可是你要知道山莊里是禁止烤肉的,他特地幫我準備。這里是山上,準備烤肉不是那麼簡單的,他還做菜給我吃耶!他這麼用心,我超驚訝的,可是為什麼呢?是因為看我暈車太可憐嗎?」
歐觀旅一凜。她干麼對小惠講這些?
「然後他晚上把床讓給我睡,他知道我感冒,還一直說要帶我去看醫生,他跟平常很不一樣,我都快被他搞胡涂了。平常在公司吵來吵去,怎麼上山之後變了一個人,對我這麼好?難道他對我……」
她發現他對她有好感了嗎?他心髒狂跳。
「而且我們還交換彼此的感情觀,你能想象他跟我談這些嗎?對啊,哈哈哈,我也很難想象,很奇怪喔?而且他講得很認真喔,我那時候也很認真跟他說,現在想起來超詭異的,作夢也沒想過我會跟他聊這種事,好好笑,哈哈……」程予樂直笑,因為這些變化太意外,她覺得有趣。
但在歐觀旅听來,她的笑聲刺耳。她在和好友嘲笑他嗎?
他不曾跟誰這樣真心誠意剖白自己,她若不以為然,可以拋諸腦後,何必背地取笑他?他像被甩了一耳光,心寒透,被羞辱的憤怒涌起。
「我還買了情侶裝,他本來不肯穿,說穿起來很難看,今天早上我叫他穿他還是不要,沒想到他後來主動穿上,你覺得他為什麼突然願意穿?」然後程予樂沉默下來,大概是小惠在跟她分析,她听著,不時輕笑。她的笑聲像一顆顆石頭朝他扔來。他真傻,傻傻心動,患得患失地壓抑自己,其實他異常的表現,她全都留意到了,卻拿來和朋友當笑話講,她笑得真開懷,覺得他愚蠢可笑是吧?
電話那邊的小惠正振振有辭跟程予樂表示。「他一定也喜歡你!就算是感謝你陪他去見長輩,也沒必要這麼細心照顧你啊,你一句話他就去弄烤肉,情侶裝一開始不穿,後來穿上,那是因為你們上山之前,你對他而言還是那個跟他作對的機車樂樂,但經過這三天培養出愛苗,所以他願意穿了!所以我說你應該跟他告白,馬上去!喂,你有沒有在听?你干麼一直笑?是不是想到要告白很緊張?」程予樂的毛病是緊張就會傻笑。
「當然緊張啊,你真的覺得我應該跟他說嗎?」程予樂被小惠講得臉熱心跳,卻還是沒信心,她低聲道︰「我真的滿喜歡他,我對別人沒有這種感覺——」
「說什麼?」歐觀旅忍不住出聲。
程予樂嚇一跳,轉頭瞧見是他,她小臉瞬間漲紅。「你、你進來多久了?」他都听到了?
她慌張什麼?若不是在背後批評他被逮到,何必慌?他更難受,臉色更冷硬。
「沒多久。我听到你有話跟我說,你要說什麼?」她剛才的笑聲充斥他腦中,以至于他沒听見她最後那句話。
程予樂連耳根都紅透了。「你听到我跟小惠講電話了?」他都听到了?听到她在跟小惠解釋她如何對他動心,連她說喜歡他也……她臉頰狂燒,手足無措,她在無意間跟他告白了,但她還沒作好準備,根本還沒決定要不要說啊!
「對,而且那些話,我一個字都不想再听見。」
她臉上血色唰地褪盡,他眼神冰冷,好像跟她有仇。
「不是說好不要把這里的事說出去嗎?你全都告訴小惠,是希望她回去跟大家宣傳嗎?你以為這樣很有趣嗎?」想到自己的感情被當作笑話,他受不了,他急于保護自己,口氣很沖。
程予樂呆愣,他眼神嚴峻而防備,他把她的內心話听得清清楚楚,表情卻很厭惡,甚至說他一個字也不想再听見,他是這麼氣憤他們共度的三天被旁人知道,還沒下山已經在跟她劃界線,他嚴酷的語氣仿佛將她鄙視為嚼舌根的小人。
她喉頭梗住,胸口刺痛,他和那個細心殷勤的歐觀旅是同一個人嗎?為什麼曾在半夜煮姜茶,讓她感動的男人,會有這樣傷人的眼神?
既然這麼討厭她,為什麼要對她好?
「對不起,我跟小惠聊一下這幾天的趣事而已,我什麼也沒打算說。」她也冷下臉,要是不這麼做,她怕自己會哭,好難堪,如果旁邊就是山谷,她會毫不猶豫跳下去。
趣事?他眼神更陰沉。「我不覺得哪里有趣。」
「好,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大嘴巴,現在開始,我什麼都不講。」他銳利的眼神,好像針釘在她身上,她只覺自己毫無遮掩,很狼狽,急著想逃走。
她冷靜對手機那端的小惠說︰「小惠,我要收行李了,回去再跟你講。」然後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