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確實都很親切,也不提起她的事情,只是適時地出聲招呼或對她微笑。
照理說,這些人應該沒什麼好怕的才是,更何況他們都說中文,所有的對話與關懷她都听得懂,但為什麼她就是提不起勇氣離開這房間呢?
可憐她的肚子已經餓到咕嚕咕嚕叫,谷月寒垮著小臉蛋,緊抓著休閑服的下擺,努力思索著自己該不該自立更生。
她已經餓到胃痛,再不吃東西,她說不定會昏倒。谷月寒拼命找些可怕的借口來說服自己,好讓她能夠跨出房間。但是在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她就是沒有辦法伸手推門,仿佛門後有什麼可怕的事物在等待著她。
就在她決定放棄,回到床上繼續忍耐的時候,一只手臂橫過她的身側,將門給打開。
「走吧。」
雷夕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同時另一只手還推著她的肩膀。
比月寒驚訝地回身抬頭看著雷夕恆,他的眼底還泛著些許血絲,說明他並未安眠的事實。
「不用,我……」谷月寒搖搖頭,她實在不想打擾雷夕恆的睡眠。
「你不餓嗎?」雷夕恆低頭望著谷月寒,方律師帶來的資料上,記載她今年才二十三歲,剛自就讀的大學畢業,但那張總是帶著蒼白色調的臉蛋,以及她看來嬌小瘦弱的身軀,讓他有著這名少女實在是有點營養失調的感覺。
就不知道這營養失調的原因,是她根本吃不飽還是偏食。
「我餓。」谷月寒點點頭輕聲道。
「那就走吧。」雷夕恆知道,只要谷月寒繼續在房門徘徊,他是絕對睡不著的,所以不如陪她到餐廳去,想睡覺大不了等會兒再睡就是。
「但是你……」谷月寒指指床鋪,「你想睡不是嗎?」
雷夕恆意外地挑了下眉,原以為她只懂得纏人、粘人,倒沒想過她也開始會體諒人了。
看來偶爾對她嚴厲點還是有效的,她會漸漸學著獨立、學著獨處,然後……她再也用不著他這個「伴游」了。
只是那一天似乎遙遙無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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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難得。」溫仲熙抬頭看著自樓梯上緩步下來的人影,舉起手招呼道︰「夕恆,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有早餐嗎?」雷夕恆不想多解釋,他徑自帶著谷月寒進入餐廳,往桌旁一坐,便不再移動。
「我已經替你和谷小姐準備好了。」溫仲熙看著縮在雷夕恆身旁的嬌小少女,無奈地對她笑了笑,「英式咖啡和炒蛋三明治可以嗎?」
比月寒轉頭看看雷夕恆,確定他還在自己身邊,再抬頭瞧著溫仲熙和煦而毫無惡意的笑容,她咬了咬牙,擠出一個單音︰「好。」
「那麼請你稍等,我馬上端出來。」見谷月寒不再退卻,溫仲熙真是松了口氣。
看來雷夕恆還真是豁出去了!不然怎麼舍得讓自己的寧靜時光被一個外人打擾呢?他平常一向獨來獨往,就連家中與他較為談得來的雷家老六雅瓖,都難得與他多談上幾句。
「仲熙,我不餓,給我咖啡就好。」雷夕恆出聲插口道。
「不行!」溫仲熙回過身蹙起眉頭應道︰「夕恆,你給我好好吃飯,听見沒有?自己是個醫生,還這麼不知道愛惜身體?早餐是一天三餐中最重要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吃,不是嗎?」
「我……」
雷夕恆正想反駁,卻讓身旁的谷月寒拉住衣袖。
「不吃,不好。」谷月寒的聲音雖細若蚊嗚,卻仍讓人听得很清楚。
「你看谷小姐都這麼說了,不吃太對不起她了。」
語畢,溫仲熙沒讓雷夕恆有辯駁的機會,徑自轉身鑽回流理台,之後端來兩份早餐,擱到雷夕恆與谷月寒的面前。
比月寒聞著香味四溢的炒蛋三明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側過臉看著雷夕恆,就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拒吃早餐?這樣她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吃啊!
何況若非因為她的緣故,剛才雷夕恆根本不想起床,怎麼說都好像是她對不起他……
瞧著她那張狀似委屈的小臉糾結成一團,雷夕恆只能吐出一口長嘆,接著拿起三明治往嘴里送。
比月寒松了口氣,跟著端起咖啡喝了幾口,香濃絕佳的味道加上適中的溫度,讓她忍不住連喝了好幾口。
「好喝嗎?各小姐?」溫仲熙拿出方糖罐放到各月寒面前,「如果覺得太苦可以加點糖進去。」
「很好喝,謝謝。」
比月寒輕點了下頭,在美食與燦爛笑容的攻勢之下,溫仲熙給她的感覺似乎也不再覺得可怕了。
「仲熙是這兒的管家,以後要是餓了可以找他,他很會做萊。」雷夕恆瞧著她總算露出點笑意的臉龐,覺得自己不說點話好像過意不去,總不能把這女孩丟給溫仲熙去管吧!
比月寒強迫自己扯出一抹微笑,畢竟自己厚著瞼皮在這里打擾已是個錯誤,如今還要麻煩別人擔心就不好了。
「對啊,不用跟我客氣,喜歡吃什麼就說吧。」溫仲熙朝谷月寒點點頭,心想這女孩還算堅強,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笑容,看來距離她精神狀態恢復的日子應該是指日可待。
「真難得听見你的贊美啊,夕恆。」
溫仲熙苦笑了幾聲,「今個兒是吹什麼風啊?平時要听你多講幾句話還得找一堆理由問你話。」
「仲熙。」雷夕恆皺眉,「少說兩句吧。」他對聊天談八卦沒興趣到極點。
「我只是覺得機會難得,不知道今天會不會突然下大雨?」溫仲熙放聲大笑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贊美,否則我快要對自己的手藝失去信心了,每回你吃東西都好像在懺悔一樣,默不吭聲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雷夕恆沒想到溫仲熙會這麼想。
「我知道,你只是懶得說話對吧?」溫仲熙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不過夕恆啊,偶爾有些情況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然你會後悔的。」
「你又在暗示些什麼?」雷夕恆瞥了溫仲熙一眼,但溫仲熙卻只是笑了笑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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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夕恆知道也明白,溫仲熙是在擔心他和家人感情淡薄的事情,但是對他來說,家里不過是個避風蔽雨的地方,旁人說些什麼都與他無關。二哥雷旭老說他漫不經心、沒有人生目標,整天閑散著過日子,總有一天會後悔……
但諸如此類的話題不停地環繞在他與雷旭之間,已經讓他討論得很煩了。
他是個醫生,照理說應該要好好地待在醫院工作,以濟世救人為目標努力過生活。但是他辦不到。
當年的失誤令他退縮,每當他握住手術刀時,大腦與手指便不听使喚。恩師曾讓他見過數位著名的心理醫生,想除去他的心結,但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不論是怎麼樣的治療,他一樣在面對手術時感到恐懼,所以他索性放棄。
但是想救人的念頭並未隨著自己的恐懼而減退,因此他仍不停地吸引最新知識,只是他早已不再執刀了。
對他來說,無法救活病人與傷患的痛楚,遠勝過救治人命的喜悅。習慣性地皺眉,一低頭才發現,身旁的谷月寒正怔忡地睜著眼眸瞧他。
「怎麼了?」看她盯著自己發愣,雷夕恆忍不住出聲詢問。
「你哪里痛?」谷月寒比比自己的眉心,「你皺眉。」她天真地以為,大家都與她一樣,在感到痛苦時會皺起眉頭。
「我?」雷夕恆感到莫名其妙,「我沒有受傷。」話才出口,他便停住了。
他確實感到憂傷,卻不是為了外在的疼痛,而是心靈上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