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完全全屬于他的時間。
沒有嘮叨。
沒有「哀怨」的眼神,
沒有「譴責」的目光。
罷開始他還有一些的不習慣,感覺到好靜、好安寧、好沉悶,但是幾天之後,他就習慣了,甚至享受著這種靜、這種安寧、這種沉悶。
耳邊不再是巧莉好像永遠講不完的電話,也不再是連續劇煽情的哭哭啼啼聲。媽媽不會在他嘴邊叨念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巧莉也不會一直的催著他「男大當婚」,他的日子好像一下子亮了起來。
少了這兩個關心他、壓迫他的女人,他開始覺得女人可以是可愛的、令人想念的,不再那麼令人厭煩。他為什麼不早些搬出來呢?
現在日子真美。
直到——
這晚他母親去喝喜酒,他自己一個人正準備提早打烊。就在他要按下電動鐵卷門時,一名表情哀怨的少婦牽著一個差不多有五歲大的小男孩走了進來,她的模樣叫人忍不住的要多瞧她幾眼。
「小姐,你要——」
「有鹽酸嗎?」她冷而絕望的聲音。
「沒有,但是——」
「巴拉松?」
「小姐,你是要——」他忍不住發慌的問。
「清潔劑,清潔劑應該也可以……」她自己自言自語著,好像在和自己商量。
曾不凡見這個少婦神情有些恍惚,有些失常,所以他彎下腰問這個表情也有些憂郁的小男生。
「弟弟,告訴叔叔——」︰
「媽咪要自殺。」他用童稚的嗓音說。
「什麼?」曾不凡一楞。
「媽咪說她不要活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刻直起身,注視著這個可能真的要自殺的少婦,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人去尋死。
「小姐,不可以——」
「我要買清潔劑,所有店里的清潔劑我都要!」她說著,打開皮包拿出一疊的千元大鈔,放在櫃台邊的收銀機旁。「什麼牌子都要——全部。我又不是沒有錢,藥房為什麼不賣安眠藥給我!」
「天啊!」曾不凡暗叫一聲,低語著︰「她真的要自殺啊!」
「活著有什麼意思?我看不到未來的希望在哪兒,皓中……」她看看兒子。
「媽咪……」
曾不凡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但這件事他不能袖手旁觀!彼不得打烊的事,他更不可能賣任何清潔劑給她,他將她的兒子輕輕堅定的拉了過來,並且搬了張椅子給她,硬將她按坐下去。
「你——」她想起身。
「坐下!」他以一種平日很罕有的強硬態度說。
「你憑什麼?」邱心美憤怒的說,似乎要把怒氣出在他的身上。「把我兒子還給我,否則我告你綁架還有妨害自由,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好啊!」他不以為然的一笑。「叫警察來啊,我還可以告訴他們你企圖自殺!」
「這不干你的事!」她叫道。,
「你真的想自殺?」
這麼一問叫邱心美徹底的崩潰,她放聲大哭了起來,哭得像個淚人兒,哭得驚天動地。她這一哭把她兒子也弄得嚎啕大哭,好像自己的媽咪被欺負似的,他甩開曾不凡的手,投向了母親的懷抱,母子倆哭成了一團。
這畫面叫曾不凡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找巧莉來,想找林佳敏來,隨便什麼人來都好,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場面不是他平日可能踫到的。
「小姐,拜托你不要哭了,我……」
「你不知道……」她哭得更慘烈。
「我是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告訴我,如果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幫不上忙……」哭得更厲害了,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兒子。「沒有人可以幫得上我的忙,你知不知道我好絕望,我不知道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什麼都變了,和婚前都不一樣了!」
「你丈夫——」
「不要提那個死人!」她激烈的反應。
曾不凡看著這個梨花帶雨卻依舊楚楚可憐的女人。
雖然已經有一個差不多五歲大的小男孩,但她的身材依舊維持得很好,皮膚、瞼蛋也都保養得不差,丈夫應該不會變心才是,是因為丈夫變心了嗎?
他沒有頭緒。
他根本不知該從何幫起。
邱心美眨著淚眼看著眼前這個看來忠厚、善良又熱心的男人,現在這樣的男人真的不多了,不像王定強,粗魯、自私、眼中只有他的事業,哪有她和皓中的存在?為什麼?為什麼讓她嫁這樣子的男人?
牽著兒子,邱心美打算離去,這里買不到她要的東西,她可以到別家去買。
「你們要去哪里?」他著急的問.
「不用你管!」她一副要他別再多管閑事的樣子。
「我可以送你們!」
「不必!」
「那我打電話請你的丈夫……或是你的家人來接你們!」他毫不松懈的說,兩條人命耶。
「你這個人真煩!」她掉頭走出店門,緊緊的牽著她的兒子。
曾不凡當機立斷,抓了件外套和皮夾,也跟了出來。
按下了電動鐵卷門,他絕不能讓憾事發生,他要盯牢他們母子。
冒著被打、被人誤會成,被人當成是不法之徒的危險,他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們母子走了一個多小時,終終于他們母子走累了,走進了一家速食店,曾不凡滿懷感激的也走了進去,他終于知道了一件事。
他平時太缺乏運動了。‧
他的兩條腿快走斷了。
也許是他的誠意感動了她,她居然叫他過來和他們坐一桌。他立刻把自己的可樂、炸雞、薯條全搬了過來,而最高興的自然是這個小男生,因為他媽媽只給他叫了一懷女乃昔。
「平常我不讓他吃這些垃圾食物的。」她有些不屑的看著他點的東西。
「我也不吃,只是進了速食店,不點這些要點什麼?」
他有些期期艾艾的解釋。
「邱心美。」她自我介紹,再指了指她兒子。「皓中。」
「我叫曾不凡。」
這是今晚上邱心美的第一個笑容,她不是存心要取笑,但是他的名字實在有意思,這個男人能令女人產生好感、安全感,至于「不凡」……他和那些香煙及洋酒廣告里的男主角比起來,真是不同的氣質。
「至少你笑了。」他自我解嘲。
「你父母很有幽默感。」
「誰叫我是長子,而他們希望我成龍、成才,算命的說——」
「你信那一套?」她的表情冷冷的。
「你不信?」他以為女人都信算命的,也都算過命,而且絕對不只一次。
「算命的說我會嫁給一個部長,可以住別墅、戴鑽石、有成群的女佣可以使喚,丈夫一百八十公分,又高又帥,我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命,結果呢?」她愈說是愈火,簡直想殺了所有會算命的人似的。
「不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準的。」他盡可能安撫的說,由于他和他家那兩個女人相處的經驗,他知道女人的情緒比天氣變化還大。
她瞪了他一眼,兀自低頭不語,
看到小男生正專注的吃著薯條,不可能去注意他們的交談,所以他放大膽的問。
「你為什麼要自殺?」
「你為什麼要管這麼多?」
「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你居然還會想死?」他知道女人天生自然的母性,更知道女人的弱點。
這麼一說,又叫她的眼淚像壞掉的水籠頭般,怎麼都關不住。要不是現在身處公共場所,她真的會哭得死去活來;要不是考慮到皓中,她早就跳樓或一頭撞死,不需要去買什麼安眠藥或是清潔劑了。
「邱小姐……」他遞出了手帕。
她接過手帕,胡亂的抹著瞼上的淚,好像心中有好多的恨,好多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