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慶滿門 第18頁

嘴里仍在吃著鮮女敕的雞肉,眼楮卻盯著另一盅佛跳牆,他不免抱怨起來。

雷貳那家伙每天都吃這麼好的藥膳,卻淨讓他吃些清粥小菜,三餐都是如此。

偶爾俞完叔會偷拿一只雞腿給雷元,但自從被雷貳發現後,就再也沒人敢偷端些更滋補的食物給他。

喝粥和小菜很容易餓,他每餐飯後沒幾個時辰肚子便開始咕嚕咕嚕叫,餓得他有好幾次都想隨手抓住下人的手來咬,雷貳卻餐餐大魚大肉。

他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動手舀起佛跳牆。

或許是太興奮了,他握住湯匙的手微微顫抖,急切地想直接捧起裝著食物的盅大吃一番。

饑餓感漸減,他動作變慢下來,開始打量起這間房間。

他已有幾年的時間沒回來了,家里倒是改變不少。

雷貳的房里沒有太多擺飾,角落的一張如意紋香茶幾上擺了座琉璃盆,盆里有幾只魚正優游地徜徉在其中;房間的內外廳以屏風隔開,另一間房里擺放著案桌與一張太師椅。

這間房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到處可見的深藍色冊子。

案桌兩旁堆積如山、床上還擱著一本已打開的冊子,這顯然是雷貳在讓三元更衣時隨手擱下的。

他這時才發現眼前這張案桌上也擱著一疊書冊。

咀嚼雞肉的動作停住,雷元眯起眼盯著那疊深藍色冊子猛瞧,陡然驚恐地扔下湯匙。

若他沒看錯,那上頭題的三個字應該是「福祿園」,而下方所附注的年分還是他離家出走的那年。

雷元這下子頭皮開始發麻了。

來不及將偷吃的罪證磨滅,他轉身就想逃,可惜……

「看樣子,府里跑回來一只會偷吃東西的耗子。」雷貳站在門邊,雙臂環在胸前,一派優閑地倚門而立。

雷元拉下臉,試圖先壯大自己的聲勢。「你不覺得你很過分?」

「我過分?」雷貳失笑。

雷元指著眼前滿桌子已接近杯盤狼藉狀態的情景道︰「這些天,我吃清粥小菜,你卻每天大魚大肉,午時以後晚膳之前,碧兒還會替你端來藥膳;你瞧瞧,斑龍佛跳牆、何首炖烏骨、雪蛤蓮花瓣……全是些大補陽氣、滋養氣血的東西,你覺得自己還需要壯陽、補氣嗎?」他大動肝火。

雷貳不怒反笑,踏著穩健的步伐往他走來,拉開一張凳子坐下,瞄了眼桌上的殘渣。

第8章(2)

「我有傷在身,元氣大傷,需要藥膳來調理身心。」

雷元不屑地哼氣。

「有傷在身?若沒有我,那牌樓會倒得那麼恰好;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幾條比手臂還粗的繩索上動手腳,你卻忘恩負義,自己吃香喝辣還有美女可抱,我卻成天只有清粥小菜可吃,簡直比寺廟里那些和尚還可憐。」

「我忘恩負義?」雷貳指著自己,俊美的臉龐突然變得有些嚇人。

雷元挑了下眉,頭皮又開始發麻。

雷貳伸手將桌邊的那疊冊子擱到雷元面前。

「同樣都是雷家子孫,該接手福祿園的人應該是你,你是長子、長孫,我現在就真的做一件忘恩負義的事;這些帳冊是你的責任了,在你回來的那天,我已命俞完叔從帳房里搬來往年的帳冊。你該慶幸我為人太過善良,才沒從我接手福祿園的那年、那天算起,將全數的帳冊丟還給你。」

雷貳說得慢條斯理、不慍不火,就像在念詩朗詞般流暢,但听在雷元耳里,雷元卻覺得他的話遠比刀鋒還銳利。

只見雷元倒抽口氣,眯起眼來,「這就是你歡迎我回來的方式?」

「遠不及你送給我的『驚喜』來得讓人詫異。」

雷元狐疑地听著他的「弦外之音」,卻不明白里頭的意思,只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我已將你推到我頭上的帳冊全數批完,你甭想再扔垃圾給我!」他可是一面喝清粥,一面就著微弱的燭火批示帳冊,可憐的程度簡直能媲美當年蘇武牧羊茹毛飲血的慘況。

他真的生長在經營全國最大家香鋪、棺材店的雷府里嗎?

為何他的日子過得這麼艱苦?

雷貳可沒讓他有討價還價的余地,擊掌數下喚來在門外候著的三元,指指桌邊成疊的帳冊說︰「你知道這些該往哪兒扔了吧?」

「是。」三元吃力地搬起那疊帳冊,差點沒被壓扁倒在石材的地板上。

雷元臉都綠了,一時間竟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雷貳瞄到桌面上杯盤狼藉的一幕,順道吩咐三元︰「還有,告訴碧兒,大少爺抱怨成天只吃清粥小菜活像個和尚,要她以後每餐都替大少爺加菜。」

雷元一听差點沒痛哭流涕,跪下來叩謝「弟恩」。

沒辦法,他長年離家在外,在這個家里,雷貳已算是當家主子,雷府上上下下無不對雷貳唯命是從,所以他才會沒有立足之地,淪落到「虎落雷府被犬欺」的下場。

他也見識過雷貳怎麼對付花喜兒這個小女人的手段,那已經不能說是「放長線釣大魚」這麼簡單了。

花喜兒這女人根本是他甕里的一條魚,他不用費勁便能將她手到擒來。

「貳少爺,要告訴碧兒加什麼菜給大少爺嗎?」

雷貳望睨雷元一眼,冷冷地挑眉,隨即轉頭吩咐︰「豆腐乳。」

懊死的雷貳!

懊死、該死、該死!

雷元氣得抓起帳冊就想往地上摔,雙臂高舉後卻又停住,氣到發昏的腦子頓了下。

懊死的雷貳,以為沒人能治他是嗎?

雷元嗤之以鼻。

哼,走著瞧,看是誰厲害!

四人大轎還未放定,里頭的人便迫不及待沖出轎門,嬌小的身形像陣旋風般殺氣騰騰地跑進雷府的宅邸里。

簡直像生人回避似的,雷府上上下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害怕被煞氣感染到,到時連渣都不剩。

「雷元!」

正被困在大廳里與算盤、帳本為伍的雷元抬起頭來,原本該嘻皮笑臉的面容現在卻蒙上一道陰森青光。

「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提親這種事也拿來玩,你是待在北方太久,太久沒被人管了是嗎?」花喜兒撩起裙角氣憤地在凳子上坐下,逕自拿起水壺替自己倒杯水。

「沒什麼,我被雷貳那小子逼得想去投井,听說你是那個罪魁禍首,只有我一人受罪就太說不過去了。」

花喜兒閉上眼,忍住不出拳對付他。「雷元,你命俞總管領著一隊人馬扛著聘禮上歡喜命館去,原因就只有這樣?」

雷元咧開冷笑,「我知道雷貳已數次向你提親,而報復他的最佳手段便是搶先他一步下聘,如果能因此氣死他最好。」

揉揉額際,簡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退雷元,花喜兒很納悶自己怎麼會和這對兄弟糾纏不清。

「你要想清楚,現在全鳳陽城的人大概全部知曉你下聘的事了,雷貳若是因此氣死,倒霉的還是你;因為如果他氣死了,福祿園的擔子便會落在你的肩上,接下去就不只是看帳本這麼簡單了,你還得每日上工坊與店鋪盯著,這你能忍受嗎?」他若是過著這種生活不氣死才有鬼!

雷元臉色鐵青。

他一心只想吐吐心里頭被雷貳欺壓的窩囊氣,沒想那麼多。

在被眼前這些帳本困擾幾天之後,他一氣之下,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什麼也要拉花喜兒下水。

結果千算計萬算計,他倒沒料到若雷貳被氣死,到時候他最不想接手的福祿園便會順理成章落到他手上。

說什麼,他都不能讓這種事在他有生之年里發生。

「那麼就當是我替雷貳正式向你提親吧!如此他肯定能活得比我久,我也希望他能比我晚死。倒是你,早過摽梅之年,也該出嫁了,干嘛賭氣不肯答應嫁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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